我决定趁其不备，索问其情。阴险如我，为防止祷珠觉察到，心中先起了防备，我一直等到夜深，祷珠睡着了好几个时辰之后，才大声将祷珠喊醒。
祷珠睡得糊里糊涂的，惊坐起来道：“是不是天亮了？又要审咱们了？”
我见祷珠尚未睡醒，便知此时防备最低，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那日送银子的时候，有没有顺路碰到其他宫里送银子的人？”
祷珠睡眼惺忪坐着，愣愣地道：“好像.....好像没有吧，我也没大注意。”
我问：“那你能仔细回想一下那天的经过吗？”
祷珠道：“我当时提着银子出了妧德苑，就顺着甬道往钟粹宫方向走，那银子重的不得了，我提的手都疼了。后来......后来就在步涟桥摔了一跤，我怕误了差，爬起来就拖着那银子接着往钟粹宫去了。”
我道：“照你的话，银子是没有被掉包？”
祷珠点点头，“我拿那银子拿得好好的，银子肯定没有被掉包，我看是那个惜儿故意撒谎了，害的咱们关在这个地方手冷冻！”
我道：“那你还记得那天天气怎么样，冷不冷？”
祷珠道：“我提着银子走路，都出了汗，没留神是什么天气，可能是阴天或者晴天吧，我也没注意。”
这时候我已经有些相信她了，但为慎重起见，我还是准备问最后一问，“那你还记得地上的雪厚不厚，结冰没有？”
祷珠凝神想了一回，“好像没结冰，又好像走到哪里的时候有点滑脚，我也记不真切了。妧伊，你一直问我，是不是以为我撒谎骗你啊？”
我见祷珠楞坐在地上，歪着脑袋一一回答，并无紧张心虚的神情，也并未将她自己从银子被掉包这事中刻意剔除，更不躲避‘撒谎’二字，便决定打消对祷珠的怀疑。
更重要的是，此时，我忽然想通一件事。
祷珠现在和我一样被关在这里，如果她是和妃安排过来的人，和妃一定有把握祷珠不会吐出真相。而这样一来，祷珠对和妃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和妃不会在乎她的性命，甚至于，和妃需要早点了结了祷珠，好杀人灭口，永锁真相。
除了命不如钱的人，剩下的，没有不怕死的。
家境尚可的祷珠，当然也不会例外，她不会去做一件会让自己送命的事情来效忠别人。
我笑道：“我说一点儿怀疑也没有，大约你也不信的。告诉你吧！本来是有一点怀疑的，可经过方才一番话，我倒是打消了这种怀疑。”
祷珠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呢？”
我担心说的太细了她会心沉，便笑道：“这个有些细碎，不提也罢。”
祷珠心里似乎有些歉疚，道：“对不起，妧伊！那时候我要是眼看着惜儿解开包银子的那红布，眼看着她们将银子装入箱中，咱们也不会遭这样的罪了！”
我道：“没事，咱们一定会出去的。”
嘴上这样说，我心里却发起愁来。
祷珠是可靠的，那惜儿就有问题了，可如今关在这大狱之中，我没办法调查惜儿——更悲催的是，即便此时没在监狱里，以我的身份，也是没有权利审问惜儿，或者任何一个宫女的。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如果不找出新的突破口，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我望了狱中那窄窄的窗一眼，天快亮了。一夜未眠，白天崩盘，眼前我还是先睡一会，保持好精神。
睡了没多久，侍卫走过来开锁着狱门的铁链，晃悠着开了门，一边道：“快起来！姚大人叫你们前去受审！快给我起来！听见没！”
我和祷珠被铁链刺啦刺啦的声音吵得顿时清醒，便跟随侍卫到都察院前堂。
又是昨天那位姚大人，腰身挺得直直的，只喝道：“跪下！”
我是嫌犯，只得跪下。我有些想不通，看起来这么慈祥的老爷爷，说起话来为什么可以这么凶悍硬气。
姚大人看着我和祷珠跪下，没有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揣度了一下他的神色，他们大约已经派人搜查过妧德苑了，而且肯定没有搜查出什么来，因为若是查出来了，从我进大堂门开始，我肯定早就被这位严厉的姚大人轰得体无完肤，哪里会有这么久的沉默。
我笑道：“大人搜了妧德苑，可查出什么了没有？剩下的赃银找到没有？同伙问出来没有？”
两旁的侍卫闻言，都有些惊讶。
姚大人故作镇定，“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一笑，没有答话。
柳疏辰坐在姚大人右边的椅上，悄声向姚大人道：“大人，这个本就在意料之中，不难揣度。”
姚大人点头，向我道：“就算你能知天下事，也改不了人赃并获的实情！来人，将那银子拿上来！”
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小箱子上前，箱盖打开，里面红缎白银，正是那日柔妃宫中的那箱官银。
姚大人道：“数位娘娘都可以作证，这银子确实是妧德苑的人送来的，内工部的人也辨认过了，这银子上的文字，确实是内工部丢失的那笔银子。此时人赃俱获，你最好将偷盗官银、私自充银犒军之事从实招来，免得受苦！”
我当然不服气，道：“大人，您并未在妧德苑查出剩余赃银，也并未寻问出同伙来，为何就认定是我偷盗官银？再者，我地位低，内工部那样的地方我并无权力去，又何来途径和力气偷盗数额巨大的官银？再三，我每日在妧德苑闭门不出，妧德苑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
姚大人道：“立案讲究有证据，如今眼前这箱银子和几位娘娘的说辞就是最好的证据。其他的事情，谁知道你们这样人会出多少花招暗度陈仓？所以一概不论！”
我被这位大人的话气着了，我冷笑道：“既如此，大人也别想此案能服众了！”
姚大人道：“此时你虚言假语扰乱公堂也无用，私动官银已是死罪，更何况还是偷盗官银？如此，罪更重一层了！太皇太后也下了懿旨，她老人家本以为你有心助军，对你有几分好印象。今至如此，她老人家虽然十分痛惜，却也只能处死你以儆效尤！”说着，递了罪状给左右。
旁边一个穿官服的人接过状子，向众人念了一遍状子上罗列的种种罪行，又正色道：
“太皇太后有令：今后宫妧德苑贵人妧伊，私盗官银，假充犒军，依我朝律例，应处斩刑。但其曾为皇上侍妾，凡事当从后宫之例，斩邢有渎皇家声誉，另其三日内自选了断，此事不得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