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登基第二年的时候,天下差不多已经是一个天下,于是我顺应民心,顺应群臣,将王位禅让给了我的王叔萧嘉。
颜端以前说,所谓禅让不过是权臣胁迫君王退位,而继承者作为臣子为避免不忠的骂名,便打着禅让的旗号以取得正统性,权利的转移都是血腥的。
王叔没有逼迫我,群臣没有逼迫我,禅让进行的十分顺利祥和。
毕竟让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妇女连轴转的搞工作加养娃娃,实在太残忍,太没人情味。
夏尔嘉写了金笺送来,为这襁褓中的婴儿取名萧道成。
我顺嘴为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小团子。我没有经验,常常手忙脚乱,幸好有图雅多兰她们细致照料。
据说王叔就是她们一手带大的,我十分放心。
禅让那天我不得不抽空去尧台,完成最后的交接手续。
尧台四周御林军持戈列阵,幔伞如林似盖,旌旗猎猎,台下肃穆站着大昭文臣武将上千人,从柔然北燕来的各路王侯重臣,他们穿的五颜六色,十分喜庆,那是大节时候才会穿的衣衫,东夷南蛮等使节也前来参加受禅大典。
楚大人将这活动举办的十分隆重。
萧嘉遥遥的向我走过来,目光深邃,步履坚定。他四处南征北战,我已经有数月未见他。昨日他来湘灵宫,我刚好去长宁宫,我觉得他是故意避开我。
他走到我面前一尺远站住。
张内侍嘴巴一张一合,我知道他在说话,可他说的什么,下一秒我便忘了,倒是有三个字听的清楚,什么什么加冕旒。
我举起手中的十二旒冠,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低下头,萧嘉却怔住了,并没有低头也没有弯腰。
于是本女帝只好踮起脚尖,努力再努力,呼,终于扣他头上了,系缨绳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伸出双手想要自己系,我却已经系完了,他的手刚好覆在我手上,冰凉冰凉,还能感觉到薄茧。
从前他牵过我的手,那还是在靖州时候。
他的手掌清瘦有力,我一直记得。
缀珠垂下,重如繁露。
从前父君也戴过这顶冕冠。
夏尔嘉身上也有像父君一样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合着海藻木香的味道,微妙柔润,沁人心脾。
那不是平常的香气,是鲸脑油灯燃烧过后的味道。
他昨晚一定熬夜了。
父君眼睛不好,不喜刺眼的光,东南沿海便进献一种香鲸的油脂,用其做蜡烛,气味芳香,比起普通蜡烛,持续时间也长,光照的范围更大,光线也更均匀柔和。
因为宫中需求量大,捕鲸渔民不仅可以免税,若一年达到某斤数,还可以免除翌年的兵役徭役。
香鲸捕捉不易,且制作蜡烛成本巨大,从前只有承天殿和父君寝殿才用。我曾和颜端商议取消这项进贡,颜端并不十分同意,道那些渔民以此为生,东南六州又专设了采买处,一取消,怕是千余人失业,如今形势紧张,缩减会引起人心不稳,你不要做恶人。若真要取消,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我来做。
颜端其实是个很细致的人。
夏尔嘉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以户部的名义颁布了一项新政策,捕鲸者纳双份税,不再享受免除兵役徭役的特权。
景光抚掌大笑道高明,如此一来,渔民慢慢就因为难捕捉又纳税重放弃这条谋生之路了。
等捕鲸渔民渐少,采办处也就可以慢慢撤掉。
温水煮青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夏尔嘉挺腹黑的。
微微晃动的缀珠挡住了我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相遇时候,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谁也没想到以后会有如此深的羁绊。
我努力攒起一个笑意,希望他也能笑一笑。
这世上谁没有一段伤心故事,只是我不忍愁染萧郎。
可是他表情依旧肃重,甚至有几分愀然。
他转过身去,面南而立,侧脸英挺极了。
面对天下人,他说,天命沉重,朕德行不足,被命运所属登上帝位,实在是如履薄冰。
下面一片称贺声,陛下德行闪耀如日月星,功业厚重救济四海,乃众望所归。
萧嘉没有改年号,依旧沿用永光。
禅让大典他还宣布了一件事情,定亲王萧道成为东宫太子。
台下一片哗然。
久经大风大浪的楚南安也没想到,眉眼一挑,吃惊的看向我。
我茫然的看着他,表示并不知情。
无视众人的惊讶,夏尔嘉继续道,朕所出子嗣,六岁后皆送寺院。
这话让众人更是瞠目结舌。
送去寺院,那就是避免以后帝位纷争,繁衍子嗣。
他这一手做的太绝了。
是个狠人。
这话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他呀。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台下鸦雀无声,还是楚南安先反应过来,立刻附和道,陛下思虑周全,绸缪深远……一番天花乱坠,他不动声色的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
这个突发事件被含糊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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