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整个书家灯火通明,繁华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老太太住在书家最深处的僻静小院里,茂盛的竹林将所有的鼎沸声响全都隔绝在了外边。
而小院里,连心捧着柔软舒适的衣衫,正伺候着老太太更衣。
“连心丫头,你说年年是不是对我今日的做法感到很失望?”
老太太半睁着眼眸,带着风霜痕迹的脸上此时染上了丝丝疲惫。
她知道,今日年年肯定是对她这个祖母感到失望了。
毕竟昔时那个丫头,分明就是在为自己狡辩!
她身为祖母,口口声声说着要替年年丫头做主,最后却在紧要关头将事情堂而皇之的给掀了过去……
“怎么会呢?昔年小姐聪慧,定然是能知道老太太您的用心良苦的。”
连心一面答着话,一面俯下身去替老太太整理衣裙的褶子。
这也算是富贵人家的一种讲究吧。
即便是到了晚上这种不会见客的时候,依然要保证自己衣衫整齐。
与此同时,大房屋内,大太太和书昔时两人正相对而坐。
“小时,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拎得清的。可今日你怎么就偏生如此糊涂,竟然在那蹴鞠上动手脚——最后还被书昔年那个丫头给发现了?!”
即便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太太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依然觉得心惊肉跳。
若不是小时这孩子机敏,今日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还有一点就是老太太没有刨根究底,不然,就算是小时再巧舌如簧,今日这顿罚定是少不了的,哪里还能像眼下这般安安稳稳的坐在她面前听她说话?
提起今日的事情,书昔时面色显然也不大好看。
“谁知道那个丫头偏生就这么眼尖?明明都赢了比赛,竟然还跑回去将那蹴鞠给拾了回来——”
书昔月身边那个丫头也是个蠢笨的,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难怪一辈子只能跟在书昔月的身边做个普通丫头!
书昔时纤长的五指紧紧攥住了锦帕。
“原本以为让小五去和书昔年比试琴棋书画,武艺和马术,不论是全选还是挑其中一桩,小五都该是稳赢的,没想到……”
“小时,今日只有你去亲眼瞧了整个比试,你觉着那个书昔年,是运气好险胜了小五,还是真的如府上那些丫头婆子所说,是个身怀绝技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再去纠结着恼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倒不如关心关心最为紧要的一个问题。
大太太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书昔时,等着她的回答。
似乎是大太太的问题让书昔时犯了难,书昔时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
“……女儿也不清楚——这件事邪乎得厉害。那个书昔时,分明之前连马儿都没有摸过,就是今日,她上马之时,也是丑态百出,女儿瞧着,倒的确像是头一次上马的人。可……”
“可是她却赢了小五,而且还是在你对蹴鞠动了手脚的情况下!”
大太太接过话。
一个连马儿都控制不好的人,能让自己好好待在马背上不被马儿甩下来就已是极为不易,又怎么可能还在马背上拉弓射箭,一举击中土坡蹴鞠上的那个小红点?
而自小就被全府上下公认为骑马射箭极具天赋的小五,今日竟是连蹴鞠的边儿都没碰上,直接落败……
任凭大太太和书昔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只得暗自将事情藏在心底,同时在心中对昔年提高了警惕。
同样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还有昔年的丫头连翘,可是她倒是没有像大太太她们那般纠结。
左右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跟着昔年的人,主子能够赢了比试,光明正大的拿回属于她自己的名头,她这个做丫头的,也总算是能够在府上扬眉吐气一回了!
至于其他的,管它那么多作甚?
连翘笑得眉眼弯弯。
“小姐的身子可是好些了?奴婢估摸着那些药膏的药性快过了,所以特地过来替小姐换药膏。”
“刷拉”一声门响,连翘拉开门,一眼便瞧见昔年靠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捻着一颗黑子,美目盯着黑白交错的棋盘,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这盘棋有什么不同么?”
乍然在耳畔响起的话音让昔年吃了一惊,黑子掉落在棋盘上,将那局棋彻底搅乱——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自知自己惹了祸事的连翘忙将托盘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而后跪在昔年面前请罪。
罢了,左右怎么也想不出来破解之法,如此,也好。
昔年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起来将东西收拾了吧。”
见昔年并没有发怒的迹象,连翘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动作利落的将棋盘给收拾好,又替昔年换好了药膏,连翘这才敢开口询问。
“奴婢瞧着小姐这几日一直在琢磨那盘棋,是那盘棋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这已经不是连翘第一次看见昔年对着那盘棋愁眉不展了。
起初她还以为是昔年要选择在棋艺上面胜过五小姐,所以才成日盯着棋盘瞧,可今日比试已经结束了,比的还不是棋艺,小姐却还是盯着棋盘瞧。
要说这里面没什么,连翘第一个不信。
“……你看出来了?”
昔年抬头看向连翘。
连翘无言。
难道此刻不该回答的是这盘棋的特别之处么?
小姐这么一句“你看出来了”就打算打发她了么?
连翘心里腹诽得厉害,面上却只是点了点头。
“奴婢这几日一直看小姐在盯着这盘棋瞧,却迟迟没有落子。每日雷打不动的照着原样摆出来,又风雨无阻的收回去——若是小姐想要研习棋艺,不妨去找找四少爷。”
“四少爷?”
昔年蹙起眉头,明显是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称呼有些疑惑。
连翘嗨了一声,道:“想来小姐还没见过四少爷吧?四少爷不常出门,平素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他那个院子里的,小姐没见过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见小姐为棋局发愁,奴婢一时半刻,估摸着也是想不起来呢!”
连翘咯咯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