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帆低着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许河周。
没停了几秒钟,楚帆突然摁下了挂断键。
街头的冷风吹着,他也马上要到家了,可楚帆站在那,突然停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但他突然想见许河周。
楚帆抬头望着天空,那些闪着细碎光亮的星星好像一瞬间都沉浸了无尽的黑暗和虚无,但还好月亮还算争气。
在许河周正式成为西城的员工之前,他还曾经拉着自己一起去看日出。
那是一个意外。
那几天许河周对最近的收入不太满意,王林昭给了他话说让他上班但却之后几天也没了消息。
许河周每天闲得除了带他吃早餐和上学也没有其他的正经事做。
有一天,楚帆本来早起打算去拳馆,结果刚从床上翻下身子,发现地铺上空无一物。
许河周难得起这么早。
“楚帆,原来你平时起这么早。”
楚帆寻着声音源头,许河周正站在窗户旁,盯着窗外愣神。
“你也起得挺早的。”楚帆还没恍过神来,这句废话他竟然也回应了,而且回应了另一句废话。
“我先去晨练。你……”他还从来没安排过许河周。
“我们看看日出怎么样?”
这句颇有点文艺气息的话很难想象是从许河周嘴里说出来的。
“你要是实在闲,就在家里看会儿电视。”楚帆动了动喉咙,转头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
“哦。”
他准备好要出发的时候看着窗前的人影,那一刻楚帆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有点像……空巢老人。
“你要去哪看日出?”楚帆清了清喉咙。
许河周此时兴奋地转过身,说:“去楼顶天台,那视野最好,我先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卖包子的在。”
“太早了。”
至少他每次出门的时候,街面上还连缕炊烟都没冒出来过。
“我去看一眼。”许河周像是有了什么动力,冲他笑着摆摆手,然后噔噔噔地跑下了楼。
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归,不过对许河周而言,明显日出对他的吸引力更大,所以这倒也没影响他的情绪。
许河周所住的这个小楼房,最高楼层是六楼,且没有安电梯,台阶又陡又窄,对老年人说这里不是个好选择。
两人慢慢走上了六楼。
远处的天空暗沉沉的,隐约裹着光亮。
“你为什么想看日出?”楚帆看着一旁的许河周。
男人席地而坐,对灰尘泥土毫不介意,他半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天空,朦胧的神色安静得不太像他。
“不是人都说看日出总会让人提起一些……”说到这,许河周皱着眉,似是在想该怎么描述。
“激情?希望?”许河周故作高深,后来好像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伤春悲秋的料子,低下了头,沮丧地说:“谁知道呢。”
楚帆轻哼一声,“怎么?没目标了?你的王哥不是说给你介绍个好工作?”
“对啊,他是说了。我从以前混到现在终于熬出头确实不错。”
看来说是看日出,其实只是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可我大概不是做大事的人,总是瞻前顾后。小时候同情我给我饭吃的那一家人,我越长越大,每天像贡佛一样把好的,实用的全带去他们家,但他们却对我越来越淡。”
这样的许河周他是第一次见,如同霜打的茄子。
对方没有等他回应,继续说着,“他家的儿子,刚上小学,很喜欢我,可我当时已经混社会了。有一天我听到那家的主人说以后离你河周哥哥远一点,他儿子问为什么,他说这样的人不出息的,不能在一起玩,会把你带坏的。”
许河周看着一旁认真听故事的楚帆,说:“我当时心里很气,想着各有各的发财路,不论走哪条路我赚到手里钱能养活自己就好了。我再也没去过他们家。”
天空这时像被撕出了一条裂缝,里面泛着金色的光。
许河周扬着嘴角说还挺好看的。
“可现在我年龄越大越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意义,我想要的太平稳了,也太怯懦了。我开始怕了,怕我永远陷在这里面一辈子都爬不出来,带着别人的诟病过日子。”
那人说完却又故作轻松地抖了抖肩膀,“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我自己一个,自救都不成,更想不了其他人。前几天我还问王哥能不能让两毛跟着我一起过去,当时王哥没同意,现在想着也算庆幸。”
许河周眼里藏着黯然,他说:“那两个不懂事的,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跟我这样一辈子。过上个一年吧,攒点钱让他们两个正经地开个店面。”
楚帆一直认为许河周这个人,脑子不太灵光,手脚也不怎么利索,混确实也混不出个名堂。可今天这些话,由许河周的口中说出来,他倒突然觉得对方的形象高大很多,虽然这依旧没什么卵用。
他只是当了一个听故事的人,很久没有发声。
金光逐渐漫了出来,这座城市的某一角突然冒出了橘色的一条线,但从这里看不太清楚。
楚帆轻咳一声,问:“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好挂怀的就很庆幸了。放手一搏吧。”
许河周看了一眼身边稚嫩的那张脸,“可你,楚帆,你千万不要走这条路,你考上大学,有了工作,或许你脾气改一改,还能有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说着许河周咧开嘴巴笑了。
“关心你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些是我从来没有过,我也很瞧不上,但实际很想过的生活。”
许河周揉了揉他的脑袋,被楚帆一巴掌打了下来。
“你在交代临终遗言吗?”楚帆没好气地回了句。
许河周不满地用拳头捶进了他的胸口,“你小子!滚滚滚!不看了!”
这是一段失败的看日出的经历,在太阳喷薄出自己的热血之前,他们离场了。
……
楚帆还没有换上自己新买的衣服,他本来打算回家洗个澡,明天再穿的。
可刺骨的冷风愈来猛烈,一下子把他冻得一个激灵,戳破了他的回忆,也戳穿了他的风度。
楚帆从袋子里提溜出刚买的大衣护体,然后迈着步子继续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