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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导章 1~6 【主角幼年,可跳过】

先导章1祥云瑞龙

顺治十一年,初春时节。

这天日出时分,京城里泉十口考子街上,还未摆开摊的小贩们抬头指着天上议论纷纷,顺着他们手所指的方向看去,西北方天空,出现了一团龙纹状金黄色晚霞。

一位挑着挑子压弯了腰的老者走上前来道:“这是吉兆嚯,自古遇龙纹则出明帝,必有贵人贤君出世。”

旁立一人笑的轻蔑,听毕驳道:“大爷此言差矣,据我看并不如此,您老人家也忒管中窥豹、遇蛋思鸡了,朝霞我们时常见过的,昨儿个是绛红色的朝霞,今儿是金色,保不齐明儿就是蓝的绿的了,虽是丝丝缕缕的好颜色,但依大爷这话,京城一年出多少回赤金色朝霞,那紫禁城里的明君岂不都住不下了。”话音未落,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老者不语,一笑而去。

他们不知道,此时的紫禁城中,确实有一件不比寻常的事情发生。

景仁宫正厅东边卧房内,鹅黄绣凤内绒锦褥上,一位妙龄青年女子挺身躺着,额头上汗如雨下,咬着牙向旁边道:“嬷嬷,接生嬷嬷来了吗?我腹中作痛,实在难忍,嬷嬷我该怎么办!”

床侧一位衣着素丽、眉温目和的妇人握着这女子的手道:“娘娘不要急,丫头已经去请了,娘娘不要怕,奴婢在这里握着娘娘的手。”

又回身喊宫女们:“不是叫太监去请了吗,怎么还不到!娘娘痛的已是受不了了,攥着锦被直流汗,你们快!再去打发人催!”

门边两个小宫女听毕,对视了一下,退出门槛而去。

这里这嬷嬷又慈目望着这位娘娘,轻轻抚去其额上的汗珠,心里却有些纳罕:“娘娘昨日还是好好的,日子虽是足了,怎么好端端的也没一丁点儿征兆。十五岁就遭生孩子这宗罪,实令人不得不痛惜。”

只听得门外太监高声报:“接生嬷嬷到!”几个宫女忙挤了出去,将几位接生嬷嬷拥至娘娘床榻前。

方才床侧的嬷嬷叫声:“退!”几个大小宫女纷纷退出屋外。

半个时辰后,屋门向外被推开,那嬷嬷抬脚刚迈出门,门外的宫女们便一窝蜂赶上去围住她,你一言我一语追问道:“娘娘生了吗嬷嬷?是小阿哥还是小公主?孙嬷嬷,我的好嬷嬷,您老人家快告诉我们呀!”

孙嬷嬷被这群丫头摇晃的实在受不住了,一笑道:“这回可大喜了,咱们万岁爷的第三位皇子降生了,娘娘还在里面,身子很是虚,杏风、桃雨,你们快进去伺候,小丫头子们快把准备好的热水端进去!”

一语未毕,四个小宫女早已端着近日新制的镜面浮花拉丝大铜盆鱼贯而入。

孙嬷嬷又叫阶下早已侯着的一个小太监:“快去禀报万岁爷!恭喜万岁爷喜得第三子!可要稳重些,别太高兴过了头失了礼节,回来给你一顿嘴巴子!”

小太监笑着躬身打个千儿:“嗻!”回身就跑去乾清宫。

皇上此时正在御桌前批奏折,听了三皇子降生的消息,只点头道“朕知道了。”便低头继续批折子。

小太监见皇上冷冷的,并没有细问小阿哥的事情,此处亦不便自己久留,跪了一会儿便磕头告退。

回景仁宫的路上,心中想道:“怪道昨日张太监说皇上近来忙于平定南明之事,又是什么调解朝中满汉大臣间党羽之争,近几日连董贵妃都没去瞧。这会儿连自己亲儿子出生也是这么不闻不问的,还真叫人不能不寒心,回去我该怎么禀报娘娘呢?哦,有了...”

到了景仁宫娘娘卧房,这小太监便跪着笑道:“回娘娘,方才奴才回了万岁爷说娘娘生了一位小阿哥,这小阿哥生的是秀目直鼻,皓齿朱唇,万岁爷正在那里批折子呢,听了大喜,于是奴才这便来回娘娘。”

那娘娘听罢,仍躺着闭目不语,孙嬷嬷便道:“娘娘知道了,小瑞祥儿,你出外面等着伺候罢!娘娘这会子要休息了。”小瑞祥儿退出卧房。

门外几个小丫鬟笑问:“小瑞祥儿,你去禀报万岁爷,万岁爷听罢这好喜庆消息,可赏你什么好东西了?还不拿出来大家瞧瞧,也欢喜欢喜。”

小瑞祥儿摇头:“可哪有什么好东西赏我了?不瞒你们说,皇上这几日忙朝中的事情,听完竟连眼皮儿也没见抬一下。”

一个尖声尖气的小丫鬟道:“我知道什么缘故儿,如今咱们皇上是旗人,太后也是旗人,皇上和太后一定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多生几位小阿哥,可皇后娘娘偏偏怀不上。咱们娘娘虽是生下了小阿哥,毕竟是汉人,也还是不受待见的,故此连咱们三阿哥也不受待见了。”

小瑞祥儿见这丫头说的忒露了,便赶着打断她的话:“你个小毛丫头,瞎说什么呢!叫上头公公嬷嬷听到了,打你个贼死,还不快住嘴呢!”说的几个小丫头笑着朝他直吐舌头,于是小瑞祥儿站到门外,也随她们一同等着里头传叫。

数月后,一位老太监走进景仁宫院内,门外小丫头小太监们见了,忙跪下问好:“公公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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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公一手端着盘子,盘中放一朱红帖子,目不斜视,从众人眼前走过,只道声:“免了。”便径直走入殿中。

入殿见到娘娘,便行礼问好:“娘娘万福!奴才给娘娘请安了!自三阿哥出生以来,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奴才时常记挂着要过来请娘娘安,只是皇上近日忙着朝中的事,我们服侍着皇上差事也多,实在走不脱身儿。”

娘娘道:“有劳公公记挂,本宫近日大好了,皇上忙于政事,这是国家和百姓的福气,公公平日忙于伺候皇上也辛苦了。公公今日亲自前来,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公公笑道:“娘娘好神通!奴才正是奉太后和皇上的口谕而来,因近日天花之疾又有在京中肆虐之迹象,而这小阿哥依例是要送出宫由奶妈抚养的,故此太后为三阿哥安排了西华门外一处宽敞府第,娘娘宫中的孙嬷嬷和另外一位朴嬷嬷仍旧给三阿哥做乳母,明儿一早就可出发了。”

娘娘听罢不禁神伤,这一天还是来了,只得道:“有劳公公传话了,回去请太后安,就说臣妾知道了,谢太后恩典。”

那公公又笑着道:“另外还有一件喜事,三阿哥出生数月并未取名,皇上昨日忙的好些了,特拟了‘玄烨’二字作为三阿哥的大名儿,说是取其烨烨光辉之意。这是名字贴儿,奴才这里先恭喜娘娘了。”

说着将一封大红色名字贴儿呈到桌上,娘娘便蹲身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又使眼色与自己的大宫女杏雨,于是杏雨便向内间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塞到这公公手中,道:“有劳公公走这一趟,这是我们娘娘赏公公喝茶的。”

那公公笑着收了,磕个头而去。

先导章2出离紫禁

次日清早,孙嬷嬷、朴嬷嬷并几位丫鬟太监早已收拾好了东西,在厅中候着。

杏雨扶着娘娘从卧房出来,桃风抱着三阿哥,娘娘看了桃风一眼,桃风便将三阿哥交给孙嬷嬷。

娘娘泪如雨下,向二位嬷嬷道:“从此可要拜托二位嬷嬷好生照看他了,本宫虽是心中不舍,奈何皇家有例如此,二位嬷嬷以后若有缺的东西、衣物、药材等,只管差人来本宫这里取,也方便些,这些东西小阿哥虽有份例,到底是每月一定日子才有的。也劳烦二位嬷嬷时常差人来景仁宫,好让本宫时时知道他的消息。”语毕不禁又泪下。

孙嬷嬷安慰道:“娘娘请方心,奴才们既当此重任,必定尽心照顾三阿哥,请娘娘不必担心。奴才们也会时常差人带小阿哥的消息过来给娘娘,如此,娘娘每日都能知道三阿哥的消息,就如同三阿哥还在娘娘跟前儿一样。”

那娘娘听毕点头拭泪,又道:“太后已赐了几名宫女太监给三阿哥,太后赐的人,固然都是好的,只是他们新来,还需慢慢熟悉三阿哥和二位嬷嬷的脾性儿习惯,本宫就将身边时常服侍的一个小太监赐给三阿哥使唤,日后伺候三阿哥和二位嬷嬷也就熟门熟路些了。”便叫道:“小瑞祥儿,你过来!”

只见小瑞祥儿跑来跪道:“奴才在。”

那娘娘吩咐道:“你日后去了宫外,可要好生伺候三阿哥和二位奶妈,若有不周到之处,本宫知道了可要拿你是问。”

小瑞祥儿磕个头,道:“奴才谨遵娘娘教导!奴才定当日夜好生伺候三阿哥、二位奶妈嬷嬷和各位公公们,为几位嬷嬷和公公们排忧解难。如今小阿哥虽要走了,但请娘娘放宽心,小人儿家长得快,没几年小阿哥就大了,到时候回宫孝敬娘娘,日后长大成人了还要成婚生子,到时候娘娘就可以享大福了!”

一行话说的娘娘破涕为笑,道:“倒是你一张巧嘴会说,只是这宫里头的日子,熬着过罢了,可哪里有那么快呢。”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跑进来,跪道:“娘娘,是时候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了,该请嬷嬷们出发了。”

那娘娘听毕,又望了三阿哥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便解下自己袍上一块纹龙镶凤和田玉佩系到三阿哥身上。

于是,孙嬷嬷抱着三阿哥,一行人拿着包袱等顺次出了殿,娘娘等人在后,直望着嬷嬷一行人出了宫门,坐上马车而去。

出了西华门,马车往北长街行了片刻,至一所宅子跟前停下。孙嬷嬷掀窗往外面瞧了一眼,却见此宅并不似那日老太监口中所言的宽敞府第,只是一所普通宅邸。

几人下车进府,早有派来此处做粗活的太监宫女在此候着了,相互问候完毕,孙嬷嬷与朴嬷嬷二人率小丫鬟小太监来至已备好的三阿哥卧房。孙嬷嬷恐三阿哥饿了,便先沐了浴,喂三阿哥哺乳,哄了他入睡,命丫鬟看着,便随几人出来院中走动。

这是一座小巧宅邸,有厅有堂,正房后头有一小花园,还带着一座小假山,房舍也还算齐备,只是不甚大,较之于景仁宫,不及其一个角落。

孙嬷嬷便叹道:“常听人说母凭子贵,可谁知道这世上的事可并不都是如此。三阿哥虽贵为皇子,可如今这地方儿,到底也不能算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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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嬷嬷听了道:“还说呢,我前几日听一位从前做过二皇子乳母的嬷嬷说,这小皇子若不是由正经妃子娘娘们留在宫里边儿带,便是要由咱们奶妈带着,在一些家境殷实、府第宽敞富丽之所养着呢。如今瞧瞧这位三阿哥,再瞧瞧这个穷酸地方儿,可是龙生九子,九子‘待遇’各不同了。还有那取名儿,小阿哥出生这都几个月了,皇上才想起来给取个正经名儿,真是可叹。”说毕脸上有不平之色。

跟着的一个小丫鬟听了,便凑上前来道:“嬷嬷们说的是,但咱们也可算塞翁失马了,如今这宅子确是简便了些,但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呢。方才我同小瑞祥儿在院子里逛,发现东墙小门儿出去就是筒子河,河对面儿就是咱们紫禁城了,如此说来咱们也不算远离了宫里呢。”孙嬷嬷、朴嬷嬷都笑了:“小妗儿倒是个小机灵鬼儿,这话一点儿不错!”

孩提初长成,度年总似日,转眼三阿哥已满四岁。

这日,正是三阿哥回宫给望皇上、皇后和太后请安的日子。

清早,众人都不曾起,三阿哥已早早起来,跑到孙嬷嬷的床边撒娇儿道:“孙妈妈快起来啦!今儿是玄烨回宫看望额娘的日子,我穿什么衣裳好呢?好久都没有见到额娘了,我好想额娘啊,孙妈妈,孙妈妈!”

孙嬷嬷听了这些话,坐起来下了床,心中有些神伤:“我毕竟不是三阿哥的亲生额娘,虽然这几年来尽心竭力养育他,照看他,朝夕相处日夜陪伴,早已视如己出了,但日后他长大了,还是要回到娘娘身边去的,他若心里时常惦记着我,或者还能再见得到,若是他心肠硬些,我们这些人,以后想见他一面可就难了。”

想毕,却强笑道:“三阿哥今儿起的可真早,都不要奴才叫去您了。”便去唤妗儿和小瑞祥儿起来打水,自己亲自服侍三阿哥洗漱完毕,换了正装。

门口太监们已经备好了马车,于是孙嬷嬷将三阿哥抱上车,自己与妗儿同几个太监走路,一行人往西华门方向去。先到了慈宁宫,正值太后去寺里拜佛还愿了,于是又到乾清宫。

此时,皇上、皇贵妃董鄂氏、奶妈抱着才出生的四阿哥及几位大臣俱在乾清宫殿中谈笑。孙嬷嬷领着三阿哥徐徐走入殿中,听得正中间皇上放声大笑道:“贵妃之子乃朕第一子,朕看他甚好,日后必能成大业,耀我大清之神威。”然后就听见了董贵妃尖尖细细的笑声和大臣们的附和声。

小玄烨怯怯走上前去,磕头请安道:“皇阿玛万福!贵妃娘娘万福!玄烨今日来给皇阿玛请安,愿父皇身体安康,万岁万万岁!”毕又磕了一个头,孙嬷嬷也请了安。

皇上这才抬眼注意到了跪在几位大臣后方的小玄烨,半晌道:“起来罢!难得你来请一次安,来人呐,赐座!”于是小玄烨入了座。

这里贵妃看小玄烨坐下,便问:“三阿哥今日回宫,可曾给太后请安了?”

玄烨站起来行礼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玄烨方才去慈宁宫,几位宫女姐姐说太后今日往寺里烧香还愿去了,故此今日未曾请太后安。”贵妃便冷笑道:“这也罢了,只是三阿哥是皇上的儿子,贵为皇子,怎可将几位宫女喊作姐姐,岂不是失了皇家体统,跟你的奶妈太监们难道不曾教过你礼仪规矩不成?”

孙嬷嬷忙跪下道:“是奴婢教导不周!请贵妃娘娘见谅,因三阿哥生性温和,对待长者十分恭谦有礼,是以对年长些的宫女们一时叫错了,还请娘娘不要责怪。”

皇上耳中听得此语,面上有不耐烦之色,道:“去请完皇后安,再去看看你额娘和其他娘娘罢!不必在这里了。”于是孙嬷嬷带着玄烨行了礼,退出殿外,往坤宁宫去。

路上,小玄烨问孙嬷嬷:“孙妈妈,玄烨不解,玄烨不是有两位哥哥吗?为何方才父皇要说贵妃娘娘所生的皇四弟才是父皇的第一子呢?”

孙嬷嬷叹了口气,道:“三阿哥说的不错,只是如今贵妃娘娘盛宠,皇上对四阿哥也喜爱非常,故有此语。”小玄烨听罢,眼中忽有些神伤,只低头走路不语。

不觉一行人到了坤宁宫,远远地见一排宫女正端着点心往正殿去。

几人到了殿内,皇后娘娘坐在正中,端着一盅茶喝,玄烨和孙嬷嬷先后请了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便道:“给三阿哥赐座!”

小玄烨谢了皇后娘娘,便坐下。皇后抚着小玄烨的头,道:“几日不见,三阿哥长高了不少,可见小孩子家长得快。”

孙嬷嬷道:“多承万岁爷厚爱,衣食住行都是好的,又有皇后娘娘关心,三阿哥越发有福相了。跟三阿哥的张太监这几日还教三阿哥学摔跤,三阿哥练的勤,越发长得结实了。”

皇后点头,又指着桌子上的点心,向玄烨道:“这是御膳房厨子做的新鲜点心,我还没动,三阿哥来尝尝。”小玄烨谢了恩,便吃了两块。

而后丫头端了水来洗手,小玄烨洗毕,又与皇后聊了几句,便要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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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道:“嬷嬷知道本宫也无子女,自贵妃进宫以来,皇上几乎不召幸其他娘娘了,本宫一人在这后宫也孤独,时常三阿哥来这坤宁宫瞧瞧本宫,本宫心中也畅快不少,如今也不便强留你们了,你们且去罢!”

孙嬷嬷一行人便行礼告退,而后又去景仁宫见了玄烨之母,细细叙了近日行止经历,半日方回。

先导章3忽染疫疾

不觉又是一年,这年正值京中天花之疾死灰复燃,宫中也有不少人沾染此疾命丧黄泉,惹得宫中人心惶惶。

一日,乾清宫内,皇上正心绪不宁,于是移步出殿,欲往殿前大月台上去,后面两个小太监也跟着出来。正在月台上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忽听背后有人报:“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福!”

顺治回头,原来是一个小太监,不甚眼熟,正跪在那里,面有慌张之色,便骂道:“你慌慌张张做什么,到唬了朕一跳,可仔细你的脑袋!”

小太监忙磕个头道:“奴才该死,奴才唐突了万岁爷!方才皇后娘娘让奴才来回万岁爷,说三阿哥的奶妈孙嬷嬷差人来回,说三阿哥......三阿哥也出花儿了,请万岁爷知晓。”

顺治闻之,厉声叫:“这还了得!快命大太监将那来回话之人送出宫外去,将三阿哥居住的宅子也封起来,行事一律隔开其他人,宫里头规矩你们素日都熟知的,也不必我多说了,快去!快去!”于是小太监忙磕头告退。

这里皇上自语道:“唉!朕这几月忙乱,竟将避痘这等大事搁在耳后了,如今竟连皇室之人也沾染上了,实在很该早些寻个清净地方避它一避。”便命小太监:“传内务府的人来……”便同内务府的人商议去遵化一带避痘之事。

三日后,清晨时分。

紫禁城东华门大开,左右各有形体巍峨数十位侍卫手持武器,立身把守,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却井然有序,正从宫门而出。

道路两旁是早已闻讯而来的百姓,伸脖踮脚,乌泱泱似看庙会一般。却听得内中有人问:“又是这么大阵仗,皇上这又是去做什么,祭天还是又要出巡到哪儿了?”

又一人挤得直喘气,答道:“应当不是祭天,这几日并不是什么节庆,也不是皇上、太后等人的万寿节。若说是出巡,看着也不大像,你瞧,既是出巡,必是抱着游山玩水、寻幽探胜之心,又带着这么多武将、将军做什么?你再瞧那些马上的人,皆着麒麟补、狮子补、豹补等,俱是武将官服,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往围场去狩猎。”

前面一个人转头道:“这话不错!我那日同几位世交去万春楼吃酒,听隔壁桌一位常从宫中出来办事的宦官老爷说,万岁爷过几日要去遵化一带狩猎呢。一说狩猎出行,万岁心中也畅快了,用心也用到了万分,连太后、皇后娘娘、董贵妃在内的许多妃嫔都带着去呢!”众人耳中听得,不禁又往那华丽威武的队伍望去,眼里甚是惊奇艳羡。

此时,队伍中最前面的一顶硕大方正的明黄色龙鳞纹流苏顶金大轿中,顺治正闭目养神,心中思索:“实在早该有此行了,这天花之疫实令人可惊可畏、可恨可惧,惟愿此次遵化避痘之行能顺利。但冬季行此狩猎之阵仗,难免不像,内务府那些个老奴才,到底也没想出个好些的主意来昭告百姓,只得暂以狩猎之名行避痘之事。”

但又一想:“如此倒也保全我皇族体面,省去那街头巷尾吃撑了无事做之老妇愚公们饭后茶前地搬弄皇权贵族之人多怕死贪生之是非了……只是一件,未免可怜了三阿哥,小小年纪竟染此疾,若过几日因此病而亡,也着实可怜……”

此时,北长街那座与紫禁城一水之隔的宅子里,一个矮矮瘦瘦的小太监面上系着罩面布,捧着几叠手巾正从后堂内跑出,两手还不住打抖儿,颈上汗流如注,边跑着心中边想道:“这三阿哥出花儿发热,视其形状,实在可怖,额上作烧,身上摸着火热,他自己却还冷的打颤儿,满脸起疹子,冷水浸的手巾放在额上,浸一条换一条也不见退热。我这几日听钟太医的语气,再瞧孙太医的神情,这三阿哥只怕是挨不了多少日子了。只是实在怪可怜的,娘娘为人端方仁爱,生下这小阿哥才能几年,竟就到如此,皇后娘娘对三阿哥也喜爱非常,这会子若是一病而亡,我们那景仁宫以后又能有什么好指望了......不好!我这样想,岂不是咒他?实在大不该,我还是老老实实当差洗这手巾去,这手巾俱是三阿哥额上用过的,拿给做粗活计的嬷嬷们洗想必好些,我自己也得好生洗把手才行。”

正想得入神,不设防脚下一绊,将捧着的手巾尽数甩了出去,人也向前扑跌,隔着罩面布磕掉了门牙。

堂内早有人听到动静,一个系着罩面布的小宫女出来问:“小瑞祥儿你做什么趴在那里?孙嬷嬷听到跌倒声儿叫我出来瞧瞧,你是跌了吗?你现在的样儿,瞧上去真是活应了一句俗语:摔了个狗吃屎!”话不及说完,早已笑得花枝儿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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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瑞祥儿痛的起不来身,骂道:“我把你这饿不死的小毛丫头,不说过来扶我一扶,自己倒先笑话儿起来,等回宫告诉公公们,打你一顿嘴巴子。还站在那儿做什么,我膝盖骨儿摔的生疼,你不过来拉我一把,我怎么起来当差去!”小宫女笑得更欢了,跑过去扶起小瑞祥儿来,二人将地上的手巾一一拾起来叠好,一同返回殿内东边房中。

房中,孙嬷嬷面上系着罩面布,双眼以下鼻、唇皆被遮住,正亲自在大铜盆中浸一条月白手巾,眼中有悲意。

钟太医坐在旁边椅子上,也系着罩面布,满眼凝重。

那孙嬷嬷见二人进来,小瑞祥儿面罩上有血,便问:“是怎么了?”

那小宫女行个礼,回道:“回嬷嬷:小瑞祥儿走路不小心摔了,手巾儿也撒了一地,上面都沾上土星儿了,奴婢请嬷嬷先不要生气,奴婢这就去旁边耳房将这些手巾洗干净,只是小瑞祥儿摔的不轻,还请嬷嬷不要责罚小瑞祥儿。”

孙嬷嬷道:“罢了罢了,我自打到这府中这几日以来,着实已经累的没有力气计较这些小事了,小妗儿你自去罢!”于是妗儿捧了手巾,欠身退了出去。

孙嬷嬷又拉着小瑞祥儿问:“我瞧瞧摔的怎么样儿?你成日跟那没头苍蝇似的,一天到晚到处乱碰,那眼睛是长脚底去了吗!平日里规矩就是不好生学着,如今三阿哥病着,连着钟太医、孙太医在内,大家忙了这几日,谁不是力尽人疲了,你们就不能省着点子事儿!你瞧你这上门牙子,只怕是要掉了。”

小瑞祥儿撒开了被孙嬷嬷拉着的手,跪地道:“嬷嬷教训的是!奴才以后一定长眼睛看路。嬷嬷亲自照顾三阿哥,端茶倒水,洗脸擦身,都顾不得自己的身子,今天忙了这半日也辛苦了,奴才这就去倒碗茶来给嬷嬷和钟爷爷润一润。”

钟太医面色和缓了些,道:“是有些口渴了,只是三阿哥这烧热之症状还不见丝毫消减,你先去把三阿哥的茶叶沏上一碗端来给他,再给嬷嬷和我倒罢。”

话毕,站起来走到三阿哥的床边,取掉手巾,隔一丝帕以手抚摸其额头,还是烧烫,便又沉重起来。向旁边盆中洗毕手,接了小太监捧过来的手巾擦拭,擦毕向孙嬷嬷道:“如今咱们服侍三阿哥,已不似先前了,这洗手洗面、沐浴之事也是万不可少,若不如此而沾染此疾,连你我都不能保全的,还如何服侍三阿哥。况你我诸人受命于圣上,在此照看三阿哥,自是应当尽心竭力。但自古以来,这天花之症便是不治之症,若染此疾,能否治愈,一大半只可看老天爷了。我们行医,虽是开方子熬药,也只是疏散病症之意,若说治愈,恕敝人医术不精、才学尚浅,实在不敢妄想了。纵当世至为精通之医者,遇此症能有良方者,实还未曾见过。”

孙嬷嬷长叹一口气,道:“这也是天命如此了,非人力可以改篡的。只是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孩子,如今染病成了这般模样,实在令人不能不痛惜。这瘟症实令人闻之色变,宫中几日前还溢着皇上这几月新添了几位公主、阿哥的喜气,转眼圣上已远行,如今那紫禁城已是一座空城了。”

钟太医道:“嬷嬷有所不知,这避痘一行还是必要的。旗人祖上游牧,常年居住生活在草原水畔,那些个地方儿气味洁净,更是天然之境地,且又人烟稀少,是以旗人体内衡抗诸如天花之属的病症之力较弱。而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旗人易地而居京中,京中人口繁杂,各色疾病又往往多发于人口集聚之所在,这天花之症更兼一种传染之性状,是以京中凡染此疾者,俱送往城外几十里处不许回京,三阿哥贵为皇子,也不能例外,如今能留在这与紫禁城一水之隔的宅子中养病,已是万岁的厚恩了。此外,每遇此疾病,各都城中由人而染、染病而亡之人不可计数,故此每谈及天花,人人色变。”

谈话间,小瑞祥儿已将茶摆上桌,听了这些话,向钟太医道:“钟爷爷医道渊博,我们从前儿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见那出了花儿的人死的实在多,所以才怕它,如今听钟爷爷说,才知道了这个缘由儿,以后也好告诉别人去。”

孙嬷嬷笑道:“你倒机灵,还兴头着现学现卖呢,也不瞧瞧自个儿那门牙儿!把三阿哥的茶水端给我,我去伺候他喝。你倒是该给你钟爷爷磕个头,求他赏你一剂药,让你那摔掉了门牙还流着血的光豁豁儿早点好才是。”

钟太医也笑了:“这几天心里沉重,实在今日难得一笑。小瑞祥儿今儿个虽摔掉了门牙,但这好运气就都从那豁豁儿里吹进你嘴里了,保不齐以后有什么大福大贵呢。我写个方子,你拿了去寻药材自个儿煎药喝了,保准儿没两日就都好了。”

一席话说的小瑞祥儿心头似抹了蜜一般,摔掉门牙之痛都忘在了脑后,兴冲冲磕了个头,拿方子而去。

先导章4疫重恩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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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小玄烨身上仍是发热,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脸上身上的斑疹渐渐转为疱疹,愈发有严重之意。

这日晚膳时分,孙嬷嬷先是沐浴,沐毕喂小玄烨哺乳,毕又沐浴,以此防自己也为天花所染。而后换上便服,打发妗儿去宫里叫御膳房的人传自己的饭。

不一会儿,妗儿领着几个端着菜的小太监到西南方向一所小耳房中摆好了菜,便请了孙嬷嬷来用饭。

孙嬷嬷入座,看了桌上的菜,面有为难之色,妗儿便问:“嬷嬷怎么不动筷?这天气渐渐冷了,这都是御膳房提前做好了,预备嬷嬷吃的菜色。三阿哥病着,大屋子里气味不洁净,只得委屈嬷嬷到这里吃,嬷嬷若不吃,再一会子可就都冷了。”

孙嬷嬷见房中御膳房的小太监都靠门站着,也不便说话,便开始用饭。

餐毕,小太监们都收了食具回了宫,妗儿便搀着孙嬷嬷,二人一同往回走。

妗儿想,方才用饭,自己说了好些话劝孙嬷嬷吃,孙嬷嬷不肯答自己之话,御膳房那几个小太监听去了,面上似有嘲笑自己之意,便借撒娇儿问着孙嬷嬷:“方才用饭,嬷嬷为何不肯答奴婢话呢?可是厌弃奴婢话多了罢。”

孙嬷嬷道:“这可是没有的事!孩子,你哪里知道,这做皇子乳母看似光彩又有脸面,其实有许多说不出的苦处,我自己也有孩子,如今我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过他了。再者平日饮食里,食材虽是好营养之物儿,吃去却味同嚼蜡,乳母每天必须要吃足猪蹄、鱼肉等物,但不搁盐、不放酱,日日如此,实在令人难以下咽。这几日三阿哥之病情愈发严重了,只怕众人都以为三阿哥必是要死的了,你没听院里头小丫鬟们议论纷纷的,说三阿哥要是因病夭亡于此,这地方以后就得没落了。这几日宫中送来我的餐食也一日不如一日了,方才御膳房送来那桌上的菜都是凉的,可见宫中之人何等势利。三阿哥本不得皇上恩宠,若不得病还好,得了这个大病更是人人可唾可弃了,你且看如今服侍三阿哥的人是怎样?幸而三阿哥近日昏睡,还吃不了饭,要是能吃得了饭时,这些个冷菜冷饭,冬日里小孩子家如何下咽?这番话你听了也罢了,只不可同外人去讲。”

妗儿听毕,忆起了些往日里的事情,道:“我说这些日子里头,这使唤的小丫头们烧水扫院子一个懒似一个,前几日宫里送来的药材,孙爷爷说也不如从前块儿整了,都是细碎渣末,可见嬷嬷说的是了。”

不觉间又过了些时日,小玄烨病情仍不见好,脸上身上的疱疹渐渐转脓。孙嬷嬷实在担心,差小瑞祥儿叫了钟太医、孙太医二人来瞧。

二人看毕,却俱以为好:“这病若能挨到转脓之时,我们便有了几分把握了。而后我们开几方药给三阿哥,嬷嬷喂他吃了,好不好就在这二三日了。”

孙嬷嬷听了这话,心中喜出望外,道:“我们俱以为这病重更甚了,谁之竟是这样儿的转机,实在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位太医开的药材,我们定当好生煎来给三阿哥吃,实在有劳二位太医了。”

钟太医道:“嬷嬷说哪里话,为三阿哥治病,是皇上出行之前吩咐我们的,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三阿哥能如此,都是皇上天恩庇佑。嬷嬷是对三阿哥一上心,将三阿哥视如己出,竟谢起我们来了。”

话间,孙太医已写毕药方。于是妗儿拿了药方,小瑞祥儿便送了二位太医出去。

才没一会儿,小瑞祥儿蹦跳着回来了,向孙嬷嬷笑道:“嬷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小阿哥要活啦!嬷嬷这些日子的操劳可没有白费,我们好生替嬷嬷开心!”

妗儿也缠着孙嬷嬷笑道:“这下可好了,好一个争气的三阿哥!等我们回了宫,可要好好儿堵一堵御膳房那起下作人的嘴,叫他们见风使舵瞧不起咱们三阿哥。”

孙嬷嬷满面笑容,骂道:“小猴崽子们还不安静些儿呢!三阿哥离好还远着呢,这么嚷嚷该吵着三阿哥睡觉了。这几日咱们可要把眼睛放亮了、耳朵竖直了好生伺候。”二人行礼道:“谨遵嬷嬷教导!”

过了两日,玄烨渐渐醒了,知道饿了,众人更加欣喜,坐卧睡眠俱是精心服侍。没几日,小玄烨身上疹子便开始破皮出血,孙嬷嬷、朴嬷嬷看着实在不忍,便每隔片刻为其轻轻擦拭身子,又抱他在怀里安抚他,小玄烨也甚是懂事,疹子破皮流了脓血,用湿布擦拭十分疼痛,他也强忍着不肯说疼叫奶妈操心,但众人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更觉心疼。

因太后、皇上、皇后等人离宫避痘,但皇后对小玄烨甚是不放心,便回了太后,太后思了一回,便差自己的贴身侍婢苏麻喇回宫。一则令她时常去探望小玄烨,可以随时遣太监将小玄烨的情况报告给自己。二则这苏麻喇乃是太后宫里侍婢中至为贴心可靠之人,自小与太后虽是主仆之名,却有姐妹之情,慈宁宫大小事务交由她打理,宫中许多管事的公公嬷嬷皆可省力许多。且自太后皇上等人都离开了宫中,许多宫女太监、公公嬷嬷们难免懈怠,恐怕失了体统,有苏麻喇这样的人物在,众人也有个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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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苏麻喇回宫后,每日骑马从慈宁宫到北长街来探望小玄烨,风雨无阻,又常常带来许多衣食点心等物赐与众人,宫中、院中之人见状也渐渐对三阿哥的衣食住行经心起来。

小玄烨终于好了许多,府中众人也松了一口气,于是苏麻喇和两位太监便开始渐渐教小玄烨认字读书,学习满汉蒙语之属。

一日,做完功课,小玄烨便在花园中玩耍,过一会儿又晃到东墙小门儿前,意欲迈步跨出门槛去玩耍,怎奈人小体微,未曾跨出去便被门槛绊倒,磕到了鼻子,疼得直落泪,趴着一时又起不来,正欲放声大哭时,门后一人着矮底五福捧寿马蹄鞋快步闪上前来,将他抱起来,轻轻拍打抚慰道:“三阿哥不哭,三阿哥最是乖巧的小阿哥了,皇阿玛最喜欢勇敢坚强的阿哥了,三阿哥您这病才好了些,这样儿鲁莽到处碰是万万使不得的,等以后好些了,要出门去看看也不妨事,只是必让奴婢跟着您去,下次可不要这样儿一声不吭自己跑出来了,没个人跟着,实在危险。”

小玄烨两小手朝脸上左右一抹:“我才没哭呢,姑姑您看错啦,小玄烨是最强壮的了,姑姑请放我下来,我要自己出门去逛逛才好玩呢。”

苏麻喇想了一想,近来来京中疫情已好了许多,且玄烨已大好,就是出了府走走,圣上也不一定怪罪,且自染疫以来数月,小玄烨都被关在这府中养病,未曾出门一次。便欲放他出门去走走,又见门前头是一条河,便只放他在门口处。

小玄烨下到地上,自己背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左右张望,忽见门前有一河,便问苏麻喇:“苏姑姑,这河可真宽!对面那是什么地方啊?”

苏麻喇望着河对岸的紫禁城,道:“对面是宫里,是紫禁城,是三阿哥您的家啊。”

“哦!原来那就是从前咱们时常去给皇阿玛和额娘请安的宫里,这么从外头看去,还真有些认不出。姑姑,玄烨倒有一事不解。”

“三阿哥请说。”

玄烨顿了顿,道:“我听小太监说,他们小时候儿都是阿玛和额娘一同住着长大呢,天天里有阿玛疼,有额娘爱,我的父皇和额娘因何不肯与我同住呢?姑姑方才说那紫禁城是我的家,那我为什么不回我的家呢?小玄烨自小在此处长大,多承了苏姑姑和孙嬷嬷之力照看我教管我,只是每每回宫请安,额娘待我虽好,皇阿玛对我,实在......”说到这里,小玄烨便开始啜泣。

苏麻喇看他哭,甚是心疼,便安慰他道:“民间的孩子有他们自个儿的活法,三阿哥贵为皇室,自然是与他们不同的,如今这病也渐渐转好,再过几个月,等皇阿玛想起来,自然就会接三阿哥回宫了。三阿哥今儿虽做好了功课,还不曾练拳脚,皇阿玛喜欢能文能武的阿哥,奴婢这就陪着三阿哥去找太监们比划拳脚,等到时候回了宫,打给皇阿玛和额娘看,他们一定喜欢。”

小孩子终究是好哄,小玄烨听如此说,便又欢喜了起来,鼓舞着去找太监们练摔跤。

先导章5帝崩民悼

顺治十八年正月,又是京城。

城东一座府中正厅,几位夫人、小姐、小少爷分坐在厅中左右两侧椅子上,正面黄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上一位官老爷神色紧张,正责备旁边的侍从:“衣服怎么还不取来!眼看时辰要到了,这等大事,若是迟了失了礼节,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那侍从忙跪下道:“老爷请息怒,这凶服平常用不着,都放在大柜中深处,管家沈大娘已经去找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找着在来的路上了,请老爷再略等一等儿。”

老爷又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去催着些儿!”

那侍从忙起身退出门,转身正要跑去催,却不防与一个双手抱着衣服的丫鬟撞了个满怀,那丫鬟手中的衣服俱被撞落在地。

丫鬟身后跟着的一位嬷嬷走上前来,见状,压低了声音骂道:“走路也不长眼,老爷等得正急,还不快些爬起来送进去。挺在地上做什么,又没摔断了腿子!”

这侍从赶紧爬了起来,迅速将掉落在地的衣服拿起来拍干净,双手捧进厅中。

入厅,早有丫鬟接了过去,七手八脚将衣服给老爷套上,那老爷便带了几个随从,疾步而去。

几位夫人小姐目送那老爷而去,回到厅中,沈大娘便道:“这也是奇了,前几日老爷才说皇上还能进汤药,这才能过了有几日,便驾崩而去了。又令举国哀悼,大小文职武官都得赶着时辰进宫去哭临,方才老爷可是急坏了,所幸已经出发,算算时辰也还来得及。”

左边椅子上坐着的那位夫人道:“人所共知的,天花之疾无药可救,只可看得病之人的造化了,皇上先是痛失四阿哥,又兼贵妃娘娘病逝的打击,已被折磨的形容消瘦、不思茶饭了,又不幸染上这病,既得了这病,不论后来如何,也都是情理之中了。这些事情倒不用再去理论,且说先前这四皇子因贵妃之宠而被立为太子,如今却夭亡,这新君之位倒不知是哪位皇子能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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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娘笑道:“夫人方才分析的极是!但关于这立新君一事,奴才闻旧例是立嫡长子,可如今皇后并无所出,大皇子又早早夭亡,据此看,只怕是如今最年长的二皇子了罢!”

夫人款款道:“我看并不见得如此,我时常去几位世交家中,听几位宫中当过差的嬷嬷说,二皇子性格羞怯,人前不善言辞,最要紧的是有一只眼睛不能视物,可是个“独眼儿龙”,虽出身满洲,我瞧着也是不中用的。五、六、七、八这几位皇子都太小,我看皇三子倒是不错,听得能通满、汉、蒙三种语言,你们难道不记得那日老爷说,有一回上朝,皇上当众夸赞三皇子,小小年纪便‘惟愿国家安定’,有皇家风范。只可惜这三皇子是咱们汉军旗的娘娘生的,太后未必愿意立他。先帝这一去,朝中必是太后掌权,还有数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也有些分量,哪位皇子登基,也只可看他们的了。”

旁边坐着一位头上插金坠宝的年轻姨娘,听毕道:“艾夫人您老人家待老爷也真是用心,连老爷时常无意间说过的话,也能记着的。但如今圣上已崩,朝中已有令命全国上下这些日子不得笙歌宴饮,要着素服,咱们家这几年因未有丧事,素服只怕此时该赶着重新做些了,妧伊和元满年岁虽小,也该做着了。”

艾夫人听她提到妧伊,便有些欣喜,起身将妧伊从椅子上抱了起来,逗着妧伊边笑道:“冯姨娘这话正是呢,我的小妧伊也长起来了。来,妧伊!叫声娘亲!”

“娘亲!”小妧伊咿呀叫道。

艾夫人听得,又见妧伊越发长得乖巧喜人,心中甚是欢喜。

冯姨娘在旁,见艾夫人并不提元满,便自己走过去抱元满起来,逗着哄着他,不经意地晃到艾夫人跟前,道:“元满也长得快,个头渐渐上来了。小元满,你可是咱们老爷的老来子,老爷宠你、疼你,你可要争气些儿,好生吃饭,好生长个儿,以后像老爷一样做朝廷的武将,保家卫国、耀祖光宗,我们和老爷将来可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呢!”

艾夫人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便叫丫鬟兰梳道:“站着做什么,怎么不去找针线做活计!朝中有令要着素服,你们做奴才的不动手儿,等着我做呢!”

说的兰梳低了头,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了。”

冯姨娘听艾夫人这话中有些意思,便斜眼瞅了艾夫人一眼,道:“夫人好生坐着罢,元满此时饿了,我带他回房间去喂乳。”便甩身儿抱着元满回了自己房间。

到了房中,自己的心腹小丫鬟金青正拿掸子掸门扇雕花缝隙的灰尘。

冯姨娘将元满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将房门关上,自己便恨恨地坐到房中圆桌边,向金青诉道:“方才老爷才出了门,上头那人便伺机又暗戳戳讥讽于我,我在这府里头当牛做马,熬油似的熬了这几年,好容易跟了老爷,又得了元满,眼瞅着再过个几年就要跟她平起平坐了,她这会子还在下人们跟前指桑骂槐地讽刺于我,也不瞅瞅自己是个什么样儿,若不是嫁到这府里头早了几年,撞大运做了老爷的正房,今日能轮的着她威风!”

金青听着,便放下掸子,走到桌边倒了一盅茶,送到冯姨娘嘴跟前,道:“姨娘喝口茶消消气儿先!要奴才看,姨娘也不必跟夫人计较,咱们汉人自古看重的是血脉,这传宗接代可比分正庶要紧,尤其是在咱们府里,老爷这么大年纪了,只得那妧伊姑娘一位女儿,若不是姨娘生了元满,这老爷可不得后继无人了?”

冯姨娘道:“我何尝不知道这层意思?只是元满还小,老爷又不管家里的大小事情,夫人要摆弄我,我此时还不能、亦不敢把她怎么样。”

金青谄着笑道:“您老人家心里分明有想法,却又这么说,可是嫌我们这些奴才不懂事儿了。恕奴才瞎揣测,若老爷果真对那艾夫人上心,只怕也轮不到您老人家封这个姨娘,既是封了您老人家做了姨娘,只怕老爷对那艾夫人不过如此。如今元满少爷也渐渐长了,姨娘再忍耐个几年,等那妧伊出了阁儿,这家私还不都是姨娘的。”

冯姨娘笑骂道:“你个不怕磨牙磨破了嘴皮子的,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有那些个想头儿?我只巴望着以后能有我们娘儿俩一口饭吃就罢了。”

金青笑道:“姨娘自然不计较这些的,也只是全心全意盼着元满少爷好,一片最真挚的母子之情了。奴才方才瞧您今儿心中不畅快,说几句话逗您一笑,姨娘可别怨奴才冒撞了。”

冯姨娘道:“何出此言呢,这空大的府里头,若说知晓我心思,也就你还懂几分儿,要说怨你冒撞,更谈不上,我又不是那样儿对待丫头严苛,一点子小事也能打骂起来的人呢!”

二人正说着话,没注意元满自己在床上来回爬,爬到床边摔了下来。

冯姨娘尖叫着跑过去,将元满抱起来,百般哄着他、晃着他做些安抚,元满仍是哭,冯姨娘心疼,又寻不着可撒气之人,便冲着金青骂道:“你是瞎了?我说话没看见,难道你不会看?一岁多的孩子,摔坏了他,老爷定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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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姨娘正气呼呼斥责金青,忽听得门外一个丫鬟敲门道:“姨娘在歇息吗?夫人说有事情请姨娘商议,请姨娘到前厅。”

冯姨娘听毕,使眼色令金青开门,见那丫鬟就站在门口,冯姨娘便向那丫鬟道:“你几时在这门口的?也不支个声儿,谁又打发你作耳报神来呢!”

那丫鬟原也有几分聪明,忙行个礼道:“回姨娘,因夫人方才吩咐的急,奴才赶着来回姨娘,没走到门口就急着问姨娘在没在歇息呢,方才金青姐姐开门时,奴才正好走到门跟前。”说着便缩了头。

冯姨娘道:“知道了,你去回夫人去,说我就来了。”心中却暗暗紧张。

先导章6徐府姨母

到了厅中,只见艾夫人端身坐在正面椅子上,一位略有皱纹的妇人钗金戴宝,双手搭叠于膝,坐在侧面椅上。

艾夫人见冯姨娘进来,便向冯姨娘介绍道:“这位是奉天府尹徐大人府上的赖嬷嬷,门外还有几位差大爷,今日到咱们府里下请帖儿来了。”

又向赖嬷嬷道:“这位便是我们老爷的姨娘,冯姨娘。”

那赖嬷嬷便起身行礼,道:“问姨娘好!”

冯姨娘满脸笑:“好!近日都好!嬷嬷也好?嬷嬷初次来我们府上,我本该早些出来迎接,只是我那小儿子哭闹,哄他睡觉所以出来晚了,嬷嬷不要介意。今日嬷嬷来下帖子,可是府上又有什么喜事?”

那嬷嬷道:“诸位奶奶都知道,先帝才崩,又令举国上下近一月之中不得笙歌宴饮,但我们府上老太太这月是八十岁大寿,却不料遇上先帝的哀期,因此等下月出了哀期,要补着办一办,给我们老太太贺贺,恐二位奶奶下月有其他事,故此先下了帖子且先占个脸儿,还求二位奶奶到时候抽空赏个脸来我们府里吃杯酒,也是大家亲戚和乐的意思了。”

艾夫人笑道:“实不敢担当嬷嬷‘赏脸’二字,尊府老太太大寿,我们小辈原该来贺的。还请嬷嬷回去请老太太安,再转告老太太、夫人等众人,就说我们到时必来的。”

于是又闲聊一回,艾夫人命丫鬟放了赏与赖嬷嬷等人,赖嬷嬷便告辞而去。

赖嬷嬷走后,艾夫人便差人叫来管家沈大娘,与冯姨娘、沈大娘商议。

艾夫人自觉心有些疑惑,便问道:“咱们府上与那徐府平日往来并不多,这老夫人过寿,特地打发人来咱们府里下帖子,实令我有些费解。”

兰梳一笑,道:“夫人可是忙于家中事务糊涂了,就不曾想到夫人的姊妹徐姨母身上去?前几年姨母嫁到了奉天府徐府丞府上做偏房,数月前又生了双生子,府丞大人欢喜不已,大办百日宴。那日夫人病着,沈大娘代夫人去了徐府二位公子的百日宴,奴才也跟着去开了开眼,见识了好些宴中的奇闻异货呢。”又朝沈大娘道:“沈大娘,您老人家可还记着的?”

沈大娘也笑道:“倒是这孩子记性儿好!那百日宴上各府送的贺礼着实金贵,也有许多也热闹有意思的事儿。如今徐府和咱们府上是亲戚,咱们夫人自然也是那徐府老夫人寿宴中可请之人。”

冯姨娘神色也欢喜起来,问道:“徐府单请夫人也罢了,为何又请我?我倒有些受宠若惊呢,这还是夫人的姊妹为人雅重,又能知人情、懂礼数儿。”

兰梳道:“姨娘又何必受宠若惊?咱们老爷官居护军参领,且为人豪爽朗逸,平日里又喜结交天下好友,与许多满汉官宦之家往来甚好,听那跟着老爷外出跑腿的乔贵儿说,那徐大人本在外地任职,升迁来京没两年,想来他们也是要在京中多结交些权贵人家,以此连成一片的,姨娘如今是老爷的人,又兼是夫人姊妹徐姨母的亲信,自然也不是不能请之人。”

众人商议妥当,天色将晚,于是吩咐厨房传饭。

饭毕许久,老爷才一脸倦色回到府里,径直往冯姨娘房中去。

艾夫人抱着妧伊在自己正房,透过窗上的雕花看的一清二楚,却一声不语。

妧伊看着艾夫人,问道:“娘,爹爹今日早上走了,一天都没来家呢,妧伊有些想爹爹。”说着低头搓弄着自己的小手。

艾夫人抚着妧伊的头,道:“爹爹方才到家,这会儿往姨娘房中去瞧弟弟了。”

“可是爹爹为什么不来瞧我呢?”

“弟弟比你小,妧伊是不是该让着弟弟些呢?让爹爹先去瞧瞧弟弟,瞧完一定就过来咱们这儿瞧妧伊了。”

艾夫人说罢这话,自己心里也觉得虚,她明知道老爷是不会往这屋里来了,她嫁给老爷这么多年,除了一个正妻的虚名儿和妧伊,什么也没得到。

想到当日年轻之时,自己见到老爷的第一眼,便被他身上的英勇气概折服,自此铁了心要嫁他,后来终于如愿。可是到如今自己的境遇,那日真是万般想不到,若是那日能料到今天,她定不愿自己嫁与他。心中想着这些旧事,模模糊糊便睡了。

接着连续数日,老爷都往宫中去,有时候带回来一些关于新帝继位的传闻,有时候是朝中有分量的几位大臣关于帝位的意见争纷,有时候什么信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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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先帝哀期已过,正是徐府补办寿宴的日子。

这日清早,艾夫人早早起来准备梳洗,带妧伊换了吉服,便差丫鬟去叫冯姨娘。

谁知那丫鬟回来却说:“冯姨娘说身子不爽快,不去了。”

艾夫人纳闷儿,便问:“是怎么了?你可问仔细了没有?”

那丫鬟道:“冯姨娘只说不爽快,没说别的,也没叫金青请大夫。”

兰梳在一旁收妆奁,听了便说:“依我看,夫人竟不必问了,姨娘这会儿病了,自有她的缘由儿。今日是徐大人府中的好日子,去者非贵既权,宾客送礼,既要上得了台面儿,又不能过于突出了反与自己的身份不符,这档子事又是要费银子的。再者,徐府请冯姨娘也是碍于夫人的脸面,冯姨娘去与不去,其实也不妨事,夫人也是知道这点的。”

那丫鬟知道兰梳在艾夫人跟前向来有些份量,且她言语做事自来周全妥帖、能识大体,便顺着兰梳的话说道:“兰姐姐说的正是!奴才去瞧瞧马车齐备了不曾,夫人可以早些出发,路上慢慢儿走,也不用急着赶路颠得头晕了。”于是慢慢退出。

艾夫人往冯姨娘卧房方向看了一眼,道:“咱们走吧,今日就当清净一日,我们你们徐姨母二人许久不见,着实有些想念,有许多话儿要说,这可以好好叙叙了。”

于是带了嬷嬷和丫鬟出门。门口马车已经备好,众人抱着妧伊上了车,又扶艾夫人上车,车夫便鞭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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