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
阳光刺眼。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夏天。
室外热浪滚滚,室内也并不阴凉。马厩里,门罗默默地往马槽里叉了一堆草料,听着门外两位马夫谈论着前不久的后宫赏花会。
“哎,听说了没?前阵子长公主办的赏花会,出了件怪事。”
“原本陛下想让放在珍宝库的宝石牡丹也来凑个趣,可长公主说,哪怕再好看,假的还是假的。是不作数的,还不如拿集仙殿中庭的那株三色牡丹出来呢。然后陛下命人去寻那株牡丹,结果发现那株牡丹的叶子居然流出了红色的血!”
这还真是不吉利呢。门罗拭去脸颊上的汗珠,看着马探出头开始啃食草料,拿起水桶走出门。门口谈论正欢的马夫看到有人出来还吓了一跳,一看到是门罗,又转过头继续八卦了。
这群家伙。门罗瞥了他们一眼,走到不远处的井边。她把绳子系在水桶上,摇下手柄。身后马夫的议论依旧传进耳朵。
“陛下很紧张,坚决要求长公主取消赏花会。可是长公主不答应,坚持认为这是人为的。总之最后赏花会还是照常举行,结果就出事了。”
“听说是庐陵公主在赏花会上不好好赏花,跑去找皇太子吵着要骑马,结果被马甩下来了……”
坠马?按理说给贵人乘坐的马匹不都是选的性情温和的吗?那种烈马怎么可能带进皇宫啊?
“好在这马是陇西节度使进献之物,不是御马监出来的,怪罪不到咱们头上。否则可是要吃挂落不说,甚至会有可能掉脑袋啊。”
“不过这马到底怎么回事啊?别下次咱们这也出了问题,现在这节骨眼上,可是一点错都不能出呢。前几年那个万直美没有好好当差,惊扰了皇太子,整个御马监都被下了狱。所以我们才入的宫来伺候,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不过这也毕竟是陇西节度使进的马,如果是其他大臣,还不被刘公公给借机清理了。哪怕权倾朝野如刘公公,也不敢对外面那些藩镇兵油子下手。陛下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公主出事,此事本应由刘公公的内侍省来详查,但刘公公一贯鼻子比较灵,给贵妃娘娘卖了个好……”
听着马夫的议论,门罗打好了水,双手提着水桶往回走。经过门边时,议论的马夫转过头来问他:
“门罗,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次不是咱们的问题,可下次轮到又怎么办啊。那些贵人,一个伺候不好,我们就都得没命。”
门罗提着水走进厩舍,把水倒入水槽,默默地说道:“我觉得这匹马的看护肯定没有做好他的工作吧。既然是替贵人照料马匹,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他肯定没有一直待在马的身边。一般给贵人,尤其是女子的马都是特地选了性情温和的。会把背上的人甩下来的马不是没有经过驯服过,就是受了惊。
“他们肯定不会让贵人骑上没有驯服的马,那这匹马肯定是受了惊。马是极易不安的生物,能让它受惊的东西有很多……
“总之,轮到我们准备马的时候,得时刻注意周围有无让马不满的事物就行了。当然把马牵出去之前也得检查一下,有些人会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放针等利器呢。检查之后相关负责人都得画押签字,出个类似于外廷当值的官员轮换签字本就可以了。”
自古宫廷阴私,肮脏的是人,却让无辜的动物来承受其罪,比如用剥了皮的狸猫去换健康的婴儿……
马夫叹气道:“前者还好,多注意多安抚就可以了。后者可是防不胜防,谁知道哪里有人就对马具下手了。那个签字本又是什么,我们这些出身低微的人,都不识字啊。”
门罗不说话了。自己离家出走不久,她经常忘记很多常识,闹过不少笑话。而且加上自己正女扮男装躲在这里,生理上也有一些不知道的常识盲区,最近她通过不少跟头补了回来。刚才她就忽略了不少人根本大字不识一个,最多会写个自己名字。如果自己可以识文断字的消息传了出去,出了那么一两个有心人到处说的话,家里可能马上会知道她躲在这里,到时候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等事可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但是一味沉默也是不行的,会让人起疑。她不留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就是不知道这个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有人蓄意为之。前者不多说,后者可是涉及贵人,在宫中还是少提为妙。
“唉,现在就是不知道公主骑得那匹马会怎么样,出了这档子事,还能活下来吗?”门罗看着眼前喝水的马,喃喃自语地说。
“那你来调查一下原因吧。”突然一道女声传来。
门罗扭头一看,发现一位气质娴雅的女子站在马厩门口。她披着淡紫色绣有花纹的披帛、鹅黄色的上衣,显然是位高级女官。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门罗,显然听了很久了。两位闲聊八卦的马夫早就吓得闭上了嘴一溜烟跑远了。奇怪的是,女官身后没有任何随行。但看样子却又不像是下级宫女假扮的。除非她身负不适合公开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