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的城市公交,稀稀拉拉几个人,上上下下,走走停停。
司机大哥恨不得一脚油门踩到终点站,交了班早点回家。
程雨靠在后排靠窗的椅子上,倚着窗户,窗外的灯光,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就像她一直所追随的东西,忽近忽远,若即若离。
她想起当自己青春年少,青涩懵懂之时,就是这样坐在公交上,一遍遍绕着一个城市转,只为了实现那或许可以见他一面的微小可能性。
对他那种不明不白的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就泛滥成了不可逆转的似海深情?
或许,是那杯梨子酒有毒吧。
那次李文疏带着程雨去梨园玩了一天后,这小丫头明显心情好多了。
回到李家别墅的时候,程雨才猛然想起,书包里还背着一堆空白卷子,赶紧跑回房间做作业。还没做完数学卷子的选择题,程雨觉得肚子有点疼。她钻到洗手间,蹭了一会出来,脸色刷白。
午饭时刻,李文疏发现餐桌上没有程雨做的菜,皱皱眉,长脚跨上楼,掀开门就想教训一下这个小屁孩。无法无天了。
哪知道只见到那个小屁孩蜷成一团,在床上哼哼唧唧,登时心就软了。
“怎么了?”
她脸色白得吓人。
“我……我要死了……”
李文疏眼睛跳了一下:“又怎么了?”
程雨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李文疏无语,这小屁孩最近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他有些不耐烦,一把掀开程雨身上的被子。粉色的床单上,殷红的血迹刺入眼中。
程雨惨白的脸上升起红晕,小手赶紧捞回被子裹紧自己。
“疼死了……”
程雨呜咽起来。
李文疏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转身挂上门,李文疏去了车库,开出御驾,驶出别墅。半个钟后,李文疏提着一大包东西找到张妈:“张妈,麻烦你拿着这个,上去看看。谢谢。”
张妈一头雾水接过来,仔细一瞧,瞬间就明白了。
程雨就这样不明不白迎接了自己的初潮。张妈仔仔细细地跟她讲了相关知识,给她换了被单,还煮了碗银耳红枣汤给她喝。程雨看着床头大袋子里的卫生巾,各种牌子各种尺寸。张妈说都是李文疏买回来的。
想到这里,程雨觉得脸颊发烫,捞过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她似乎觉得特别害羞,但为什么害羞,她不知道。她的童年一半是吴伯带的,一半是李文疏带的,张妈能够教她的地方,少得可怜。因此她对于女孩子成长过程中会遇到的问题,并不是很清楚。
那天晚上她梦到了妈妈,还有爸爸,他们把她丢在一个大房子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追出去,下起了大雨,她淋着雨,踩到泥坑里,脚拔不出来,伤心地哭了起来。突然她看到李文疏的脸,凶巴巴地吼她:“不许哭!”
她哭得更凶了。
“喂!喂!醒醒!”
李文疏看到程雨紧紧攥着被子,满头大汗,还不停地哭,怎么叫也叫不醒。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很烫。李文疏无语,来个月经也会发烧的吗?
那时国内刚爆发过SARS疫情,虽然情况已经稳定好几个月,但发烧这一症状就好像一个预警,令人不得不惊恐万分。阿姨们劝他们家先生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们也应该暂时不要接近程雨。
可是睡梦中的程雨哭得更厉害了,身子都要缩成一只煮熟的虾子了。李文疏没有想这么多,他把她从被子扯出来,抱在怀里:“醒醒……”
“醒醒……小雨……小雨……”
李文疏觉得这感觉很熟悉,似乎曾经在自己的梦里,也有这样温暖的温度,陪伴自己。
最后是李文疏让吴伯找来了家庭医生,给程雨喂了退烧药。还好当晚烧就退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张妈给她换下湿透的衣服,嘴里念叨着,可怜的孩子,从小没有妈妈,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李文疏看见安稳入睡的程雨,才回房休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看到的程雨尤其的柔软,让他不得不承认,程雨确实只是个小女孩。
即便她比同龄人能干,有时还会和他耍耍小手段,有时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会想尽办法折腾,一副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她始终都只是个小女孩。
李文疏闭眼,他怎么觉得自己有些下不了手真的报复她。
但那只是片刻的犹豫。
他想起惨死的父亲,想起亲戚朋友的指指点点,想起爷爷临终前的不甘,想起自己日夜忙碌却只能独自面对一切的日子。
程雨,怪只怪你是程雨。
程雨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她磨磨蹭蹭下了楼,张妈看到她,嘘寒问暖了几句,她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昨天一整天的折腾,还有李文疏纠结的表情,她顿时想找个洞钻进去。可是不对啊,她什么时候懂得难为情了?程雨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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