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足蕉岭镇,便能看见四处都是裹着绿裙的芭蕉树,含蓄而深情,撩拨着过往的行人。天上下起了小雨,住店外几个孩童头顶蕉叶帽,在雨中嬉笑奔跑,我见了心中暗赞,这蕉叶帽子除了颜『色』不大雅观之外,实在是不输于任何一把油纸伞。
我本是为了追寻岫红的下落而来,此刻在镇上的住店打听了她家的方位后,因为正是晚膳的时间,不好寻上门去打搅人家,就先在店里住下了,又劳烦店主人帮我煮了一碗面,准备等吃过晚膳后再去酒庄拜访。
店主人将面给我端了上来,嘴里问我一句:“先生要葱花吗?”
我答了一句:“要。”
于是店主人手一抖,将手心藏着的葱花撒到了我碗里。他手里捻着的葱花有点多,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洒了一些葱花在我裤脚上。
我抖了抖脚将葱花抖落,店主人笑道:“叫先生见笑了,有些客人吃葱花,有些不吃,所以我端面上来时习惯在手心里藏一些,让客人自己决定要不要。”
“还是店主人想得周到。”我夸了他一句,正要开吃,他却又将一壶酒放在了我桌上。由于我是巡城马,所以在各处住店时,店主人都对我多有关照,让我厚颜受了不少恩惠。我本以为这是他馈赠我的,忙向他道了谢,谁知店主人却道:“这不是我招待先生的,是有人在后厨留了纸条,请我代为招待的。”
我在蕉岭镇人生地不熟,怎会有人留纸条招待我,我一怔之下忙道:“烦请店主人告知是哪位的盛情,我也好前去致谢。”
店主人摇头道:“纸上没有落款。这人应该是要劳烦先生送信,却又不便『露』面,所以在后厨留下信和钱,将先生住店和膳食的钱付清了,权作送信之资。”说着,将手上的一张纸条和一封信递给了我。
我正要将信接过,不料店主人却手一滑,将信从我手边滑过了。那信似乎没有封口,从半空飘落时就从中掉了一张纸出来,在地上摊开了。店主人忙朝我赔不是,正要弯腰去捡信,我便先他一步将信和信封都捡了起来。
从信封中掉出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画像,画得眉目传神栩栩如生,只是纸张有些皱了,因此画上的人看起来也有些皱眉,仿佛心有不满。店主人在一旁看了,不禁道:“咦,这不是酒庄庄主吗?”
原来寄信人要我送往酒庄的,竟是庄主的画像。我心中奇怪,便又从店主人手中将纸条接过来一看,只见纸条上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有信一封欲送往酒庄,不便『露』面,请今日入住的巡城马代为送达。奉上银钱若干权作送信之资,请店主人代为招待,一并谢过。”
看字迹这应该是女子的手笔。真是咄咄怪事,我刚到蕉岭镇来,怎会有人留信让我去送呢,她知道我要去酒庄?
店主人这时从怀中掏出几块钱,递了过来道:“送信之资,还请先生收好。”
我忙笑道:“既然送信人要店主人代为招待,那这几日就劳烦店主人了,钱自然是放在店里。”
店主人也不推辞:“好,那就等离店时,再将剩余的钱退还先生。”
我朝他点头致谢后,店主人便将钱又放回怀中,走开去忙自己的事了。我等他走开后才去看那封信,见信封上并无只言片语,就将画像又装回了信封中放在桌上,然后一个人坐在那自斟自酌,慢慢将一碗面吃完了。
吃完面后雨停了,我又等了一会儿,心中估『摸』着已经过了饭点后,这才拿着信起身去酒庄。走出住店的时候忽然想到,纸条上是女子的字迹,这封信莫不是绣屏留下的吧?她与杨思远诈死骗过了虎山,自然不可能再在人前『露』面,恐怕要就此背井离乡,直到虎山覆灭的那一天才会回来。
蕉岭镇是绣屏娘家所在,她离开前回来告知家人一声也在情理之中。可若是这样,都已经到了镇上为何不直接回家,还要托我送一幅画像呢?这么一想,我心中顿时又将绣屏排除了,一时也想不到寄信人会是谁,便也不去管了,反正我的职责是送信,只管将信送到就是。
酒庄在镇尾那边,其实不用问人也能找着,因为一靠近便有酒香代替主人迎客。我循着酒香的指引来到酒庄门前,上前敲动了门环,很快便有伙计过来开门,问我有何贵干。我手中的信刚好可以用作说辞,便告诉他我是巡城马,有封信要送来给庄主,请他引见一下。
正说着话,我却忽然没来由地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那伙计年纪与我相当,急忙伸手将我扶住了。我站好后有些茫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腿软。好在那伙计也不问我,将我扶直后便请我跟他一道进去了。
酒庄是个两进的院子,第一进是酿酒的场所,四处摆放着酿酒的家什工具,一个个像是浸泡在酒中的醉鬼,散发着浓烈的酒气,醉眼蒙眬地目送我穿过了院子。第二进才是住人的院子,我跟着伙计一进来就看见了大丛的芭蕉树,正头戴蕉花粉饰着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