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未过,临近傍晚的扬州城依旧闹不可言。
新年的初一到十五都称之为正月。
正月里不宜出远门。
经商的商户会待在家里过完十五,耕田的农夫会在村头唠嗑到十五,在外做官的人会在这时回乡祭祖,连朝堂都会沐浴。
街上的小商贩吆喝,地上的孩童笑呵,往来的妇人无不喜气洋洋。
这种热闹的气氛会延续到元宵节。
喝上一碗咸酸粥,一年到头不想娘。
冷春里一碗热腾腾的咸酸粥是送游子出门最暖心的赠别。
元宵节以后,背上行囊,带着家乡的味道,奔向前程。
总之,十五是个开始,也是结尾。
扬州城不同。
别地过正月十五,扬州过得是正月十四。
许是商户居多,想尽早开门盈利的日子,喝上一碗咸酸粥,匆匆结束这正月。
陆离他们进城的时候是十三的傍晚。
行人进进出出,满城飘着咸酸粥的香味儿。
陆离闭上眼,深深吸上一口气。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找了家客栈落脚,许是正月里,客栈生意萧条,陆离他们进来的时候,大堂冷冷清清,哪有传说中的纸醉金迷。
“有没有人。”老三吼道。
“来了来了。”店小二从里间,揽着帘子出来。许是出来的急,人走后,帘子还呼呼作响。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讨好道。
“哟,还有马车呢,想必是远道而来吧。还不快把马车牵到后院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迎出来,“上好的草料喂着。”
自称是掌柜的男子冲着店小二的背影道。
“几位来点什么。”掌柜的鞠着身子道。这春节里,难得有客人,他自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总不能让别家抢了客人去。
这扬州就是不一样,地方富庶,人也热情。
“嘿嘿,掌柜的客气了。给我们来两间相邻的房间,有一楼的就更好了。”老二说道。
“有有有,小店里什么都有。”掌柜的堆满笑脸,朝着后院喊道,“快准备客房。外边天这么冷,几位客官先来点酒菜热热身子吧。”
掌柜的见四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远道而来。其中一个女子还带着锥帽,想必是哪家偷偷出来的小姐。
这进门都是客,多听不闻不语是老师傅传下来的要诀。
“来点温肚子的就可。”老三道。
一路上风餐露宿,他们两兄弟早已习惯,自是不会觉得辛苦,让人意外的是,这个郡主不吭不响的,给什么吃什么,不多问,不多说,若不是之前相处过,他们铁定以为自己绑的是个哑巴。
皇家的果然就是不一样,老三很满意自己的眼光。
掌柜的点头称是,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低消费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客官,您先垫垫肚子。”店小二端上四碗冒着热气的食物。
“这是什么?”
老二和老三,提起瓢羹。稠稠的,有晶莹的汤汁漫出瓢羹。沿着边缘滴落碗中。
有白米,有菜叶,还有些许肉末。粥不似粥,菜不是菜。
“咸酸粥。”陆离轻轻往嘴里送了一口,满满的香味溢满唇间。入口丝滑,轻抿即化。
多少年的味道。
汤气湿润了陆离的眼眶。
“姑娘果然见多识广。这是送您的,我们扬州的特色,咸酸粥。到了正月十四那天,家家户户都会架起一口锅,添上柴火。放几把小米,慢火熬制,再加入菜品,咸酸粥就成了。”掌柜的说的很尽兴,满满的自豪感,就像夸自家孩子一样。
咸酸粥是正月里的产物。
江南好客。
新年里有亲朋宴客,走家串门的习俗。一个正月里下来,自是有不少的残羹剩菜。
江南富庶也朴实。倒了总是浪费。
不知是谁先架起大锅,往里放了白米,带那白汤泛起,米粒将熟未熟之际。将残羹倒入锅里,轻轻搅拌。这就是咸酸粥的由来。
渐渐额咸酸粥成了传统。
穷人家吃不起白米,放上几个芋头粒,压点野草末,拌些地瓜粉。
清汤寡水的锅里,瞬间就一片黏稠。他们管这个叫做菜羹。
陆离吃过,以前经常吃。
有钱人家的自然不用吃剩菜。大白米随处可见。牛肉羊肉,鲍鱼燕窝想放什么就放什么。
再到后来,咸酸粥成了忆苦思甜,春节临行送别前的依偎。
不吃咸酸粥,不出家乡门。
怪不得他们进城的时候满城都是香味,感情是这个味道。
一汤碗对寻常人来说是尽兴,对老二老三两人来说,就是一口的事。
老三喝的太急嘴巴烫的直打颤。
陆离左边的哑女悄悄捂着嘴巴笑。
“老三,好吃吧。”老二挪愉道。
老三吧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二有了老三的前车之鉴,小心的拿起瓢羹轻轻舀起,学着陆离的样子,放在嘴前轻轻吹冷,在送入嘴里。
这南方人就是会享受,一把白米也能有这么多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