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黎氏在葳蕤轩中,抚琴赏月,犹如月下仙子。如此雅兴,引得林老爷春宵一度。
几月后,便诊出黎氏喜得一脉,林府上下为之一贺。
娘家也派姑嫂来劝慰,前尘往事,尽数放开,如今,便只为肚里的孩儿而活。
黎氏也听得进去,性子虽然还是恬静寡淡,不争不抢的,但是该吃吃,该喝喝,果然不见之前丧女之痛的绝望与悲痛。
只是,只有当四下无人,绝对安全之时,黎氏便听着肚里发出的声音细细安排,那肚里所出,分明正是那红衣公子之声。
怀胎十月,黎氏生产,一个白白嫩嫩的公子降生了,取名林轩,字子文。
府里得了二公子,林老爷很是高兴。
回府便来抱孩子。
从他靠近孩子、抱在手里那一刹那,黎氏的心便提在了嗓子眼儿。
不断地回想起林老爷吸干孩子骨血那一幕,林氏咬着牙,嘴里的血吞回肚里时,在喉间哽咽。
几次,她都要忍不住了,藏在褥底的刀,都暗中摸出了痕迹。
但是总是被二公子大声的啼哭夺回了思维。
小不忍,贼乱大谋。
黎氏将血泪吞了回去。
往后,依旧做她不争不抢的妾室,连同二公子林轩一起,做了一对本分不受宠的母子。
只是自此之后,黎氏再不让林老爷碰触半分。
林老爷收不尽的填房,又有受宠的陆氏母子,自然也没有在意黎氏的变化。
年年岁岁,林府里依旧没有女婴活下来。
正室夫人王氏,多年来未有所出,终于,求了多少菩萨喝了多少药,怀上一胎,显得格外谨慎。
有一次,黎氏看见就一只扑腾的小山雀,就把王氏吓得惊魂不定。
这是她的头胎,想必,她也是很在意的吧。
之后,王氏生了个公子,林府嫡出的公子,林云,字子墨。
在府里便是独一份的尊贵。
其实林老爷私底下还是最顾惜陆氏和大公子林啸,但是林老夫人最是疼惜林云。
林云这孩子与别家富贵公子不一样。
他这个人,打小便有一份禅意,还才四五岁的年纪,就能与经历大风大浪的老夫人聊得投机。
林老夫人那样的人物,也是经了一辈子辈子的悲欢离合才参透些许,一言一行,绝不是一般的妇人可比。
就算是黎氏自认为饱读诗书,也没有那个自信,说话办事能入得老夫人法眼。
虽说林轩只是借着自己的肚皮来到府上,但毕竟来自己腹中走了一遭,黎氏不知不觉中生出些为人母的关爱来。
也许,有时候,她把林轩当作了自己那个丫头的替代品。
可是,黎氏很快就发现——
林轩除了会在表面上与她维持母子关系,私下里一点也不亲近她。
好多次,黎氏都不敢相信,林轩亲近的,竟是陆氏。
陆氏原本就是一个山野丫头,听说还不怎么干净,被老爷收在府里当个填房。
据说当年来的时候,还是最低等的那种,带着奴籍身份来的。
可她竟仗着美貌,在府里有恃无恐作威作福,一步步的,不论多少年,都是老爷的心头爱,府里盛宠头一份。
黎氏进府的时候,陆氏已经生子,府里老夫人不管事,王氏也懒得料理,于是管家的大权其实也一直握在陆氏手中。
虽说王氏有了嫡子,一开始好像也存了争权的心思,不知道为什么等林云长几岁,王氏全然没了这样的心思。
成日里就是吃斋念佛,再不然就是常带着林云小公子回自己的娘家小住。
陆氏虽说自持美貌霸道无比,可黎氏并不害怕她。
同为妾室,黎氏总觉得与她之间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
陆氏也从未为难过黎氏,多少次还暗中帮着黎氏撑腰。
但黎氏却越来越不待见陆氏,因为林轩。
虽说明白林轩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女人在缺乏慰藉的时候,总是惯于自欺欺人。
有一次大雪连天,府里多少年没有积过那么厚的雪。
黎氏在小院里栽的红梅,在那个冬天也开得特别有生气。
林轩那时候还是个小小的个子,竟能轻巧的爬上树,摘那顶上花开最好的枝条。
眼前这一幕,多么岁月静好啊,黎氏有感,随即作做了一幅——稚子折梅图。
画作完成时,心情大好,不觉天已黑。
起身才发现林轩不在院里。
下人回话,公子去给陆夫人送梅去了。
黎氏盯着自己刚作好的折梅图出了神,呵,说到底,万般皆是虚妄罢了。
“收起来吧!”
从此,这画便封存在箱底,再也未曾拿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了。
早些年黎氏看见林老爷,会愤怒、会恶心、会恐惧......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黎氏逐渐的便没有那么着急了。
她学会了在枯寂的日子里,细细等待。
她就是要舒心的活着,活得久久远远的,亲眼看着林老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