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兰实在不是一个善于吵架的人，遇到这样尖刻的话时，她常常不知道怎样怼回去。
这话是在素兰娘家说的，那天正好三姨娘也在，素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林正宇，三姨娘已经说话了。
“正宇，你这么说太严重了，请她死，她不至于有那么大的罪吧？”
“...水乡好多人得血吸虫病，我妹妹讲了的，不可能把孩子放到水乡带。”
林正宇愣了一秒才说话，他显然没想到，一向温良恭俭让的三姨娘会先开口，他不遗余力地维护着妹妹。
“你的外甥重要，你的儿子也同意重要啊。”三姨娘又说。
关于聪聪放在哪里带，他们之前在薛家桥谈过一次，那时卓尔三岁，聪聪八个月。
他们谈到聪聪断奶之后的安排，当时素兰央求婆婆能在善德市帮忙带，婆婆说，她走不开口，只有两头跑，或者，可以把聪聪放到薛家桥。
素兰说，“卓尔已经三岁，小宇也可以出去找一份事做了，他们可以一起去浙江，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肯定好些。”
卓尔的父亲在浙江打工。
说这话时，林小宇并不在娘家，素兰不是当着小姑子面说的。
但婆婆的反应特别大。
“她当然会出去找事做！”婆婆厉声说道，紧接着又说，“小宇没有白吃我的，她帮我做好多的事！”婆婆声色俱厉。
素兰吃惊不小，外孙和女儿在薛家桥已经住了三整年，孙儿出生以来，在爷爷奶奶家不过是月子里住了那23天。
现在，媳妇恳求婆婆帮着带两年孩子，难道这个请求过分吗？
回想起来，也许自从素兰说了这句话，婆婆就对她更加不满了吧？
而林正宇，是一个零碎的人，加上他母亲鸡零狗碎的事都喜欢和他说，也许，他受了母亲很多影响，所以对她越来越看不顺眼了吧？
他们母子在一起时，婆婆就喜欢和儿子说生产队的一些事情，麻袋家里怎样怎样，红糖这个人又怎样怎样。
还有一次，聪聪生病，他们三个一起去医院，素兰抱着孩子，他们母子走在她身后。
婆婆也是和他嘀嘀咕咕，说些是是非非、鸡毛蒜皮的事情。
素兰就觉得奇怪，这些事情，不是女人们之间扯是非的一些话吗？
如果和女儿说，还说得过去，和儿子说，未免太那个了！
贾新仁曾对她说，“李素兰，眼泪是不值钱的。”
所以后来，她慢慢哭得少一些了。
而今天，因为他做了晚饭，她没有起身去拿碗筷，他就大发脾气，他们又大吵了一架。
好像现在他们之间，任何一桩小事都可以吵起来。
这桩婚姻确实气数已尽。
她以为能从他这里找到幸福，而他却总是让她哭。
因为流产还没满月，素兰不能回娘家看望孩子，所以她请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小住几天。
听田姐说，现在很多人都在抢盐，好像是广东那边闹人瘟了，说得人心惶惶。
素兰赶紧跑到超市去买盐，果然没有，还好，在十字路口小商店那，素兰好说歹说，老板给她卖了两包盐。
抢完盐，听到传言还要抢板蓝根，素兰总是比别人慢一拍。
听说人瘟的传染速度非常快，素兰很恐慌，她和母亲商量，可能农村里安全一些，于是决定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回伯渠镇。
这是2003年2月12日。
善德市下了很大的雪。
虽然寒冷，祖孙三人还是冒雪出门了，两个孩子，母亲牵一个、抱一个，还要背一个衣服包。
母亲为了素兰的孩子、大姐的孩子，实在是吃了很多苦。
林正宇下班一回到家，就黑着脸，一边做饭一边极不耐烦地找东西，高压锅呢？刀呢？隔热垫呢？
一边找，一边顿得山响，借以宣泄心中的怒火。
素兰知道，他这是在表达对母亲做饭把东西动了位置的不满。
实际上也等于表明态度，他不欢迎丈母娘来他家。
从原来无比感念丈母娘不要1000元酒水钱而退给他买了手机，到现在这样嫌恶丈母娘，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就因为丈母娘说了“卖猪娘”这个话吧？
可是，丈母娘辛辛苦苦帮着带孩子，没有功劳有苦劳，他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啊。
林正宇不会这么想，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素兰站在自己的立场，他站在他的立场。
人瘟的传言越来越厉害，听说人一旦染上，只有死路一条，眼睛会变得血红，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烂掉。
素兰听得心惊胆战，仿佛亲眼看到了这样血淋淋的画面，胆小的她生怕自己染上这种可怕的传染病。
新闻联播里正式有了新闻，原来，“人瘟”的科学名称叫“非典型性肺炎”，简称“非典”。
那段时间，素兰一有时间就打开电视收看新闻，电视里那些医护人员全雪白，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关于医护人员在救治过程中不幸感染“SARS”病毒去世的报道，令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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