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迁?”
突兀灯火黯淡,四处漆黑,将方霖吓了一跳,急忙呼唤,陆远寻着方位,牵住方霖的手,黑暗潮冷的山洞顿时有了温暖相连,令二人心绪安定了下来。陆远摸着石壁,将那个青铜蒲团寻到,让方霖坐在蒲团上,自己坐在地上,双臂相贴挨着,依靠一侧干燥的石壁坐下。
此间远在七丈山洞内,洞口被松枝遮蔽,犹如坠入深渊,哪里还有一丝光亮,悄然寂静,只有二人时而轻缓时而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淡淡处子清香,传入陆远口耳,提点他身在何处。
“子迁,我去寻一些松脂柴火来罢。”
方霖此刻心中左突右跳,四处静谧,扑通声便在耳际徘徊,让她在黑灯瞎火之中,与一个弱冠男子同处一室,如何能够镇定,然而口中虽说去采松脂,身子却未行动,挨着陆远几如入定了一般。
“霖儿,你说,那壁画上的数十位道家真人,晚年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的吗?昔年器宇轩昂,龙章凤姿,走时无风无月,静谧山洞,没有一个尘世俗人得知。”陆远突兀感慨万千,心中比拟道家真人驾鹤西去时的心态,语气平静,竟有一丝超脱之感,让紧张意乱的方霖都沉定了三分,“便是生前再有恩怨纠葛,无法放下的,在这古洞中也化为一泓沧水,随上清河北去流尽了罢,最后的年岁,尽数化之无为。”
方霖默默听着,想到那令正一派掌门人壁画戛然而止的那位葛清派祖师,面色肃杀,有一些阴沉之感,透过墙壁也能感觉到,那是他的自画像,他是对自己将正一派请出龙虎山主峰的做法有所悔过吗?还是为了造福后辈,义不容辞。
“霖儿,我在这山洞中,借历代祖师驾鹤仙逝之地,入定沉思,感悟这篇八卦乾坤步,既是葛连真人所托,我们便收下罢,霖儿你也参悟参悟罢,应是与你那太白相力殊途同归的道理。”
说罢方霖便觉着陆远气息减弱,脉搏平和,血流放缓了下来,不禁愣住了,这只木头竟说入定便入定,此处黑灯瞎火的,竟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探了探他颈脉鼻息,弱不可闻,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醒不来了,不禁幽幽一叹,看看四处黝黑的山壁,心道怎么…怎么会有如此之人…
方霖没有去寻松脂柴火,料想此处深入洞底,密不透风,什么柴火也燃不得许久,便运一丝荧惑相力于手上,照出赤红光火,映亮一处石洞,见陆远盘腿而坐,闭目不动,不禁摇头苦笑,将陆远扶起,把青铜蒲团塞在他垫下,自己坐在地上,靠着陆远肩膀迷糊睡去。
二人出洞之时,已是一个月后了,陆远并非真的不解风情,而是在那般柔情旖旎的处境下,生怕自己定力不稳,作出出格之事,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心里默念三十遍《逍遥游》,强自遁入蓬莱仙境,与老庄见面,这一番入定,用力过狠,摒弃六识太过干净,便在脑海中与庄子探讨八卦乾坤步去了,浑然不觉身侧温暖胶漆。
倒是苦了方霖,心乱如麻,八卦乾坤步看也看不进,《六仪星典》修也修不定,便在这山洞内陪了陆远一个月,既不想离开他,也不好唤醒他,只得虚度光阴,岁星相力形同虚设,如若无物。
任凭陆远甘言美语,几番虎斑霞绮,林籁泉韵,将方霖哄上天,后者也是故作赌气,理也不理他。陆远想笑亦不敢笑,只觉霖儿这般不说话,却又默默跟着他,心中仍旧温暖十分,拜别了葛连真人之后,捏住方霖的纯白衣袖,把她带到龙虎山山脚下,竟摘下她腰际的千墨星剑,向竹林走去。
方霖疑惑看着他,不知他要作甚,却见陆远手起剑落,一手《穰苴剑谱》的剑法使得龙腾凤舞,三下五除二便刨了一排竹子,摆在地下,而后割藤蔓,搓成绳,将竹子捆在一起,插上桅杆,从怀中抽出一块布帛,系在桅杆上,一支简易的竹筏便制好了。
方霖伸手一扬,掀起布帛,却见那麻布上竟然上书四个大字:清风远霖,不由得面色一红,一踢竹筏,登时嘎吱嘎吱作响。
“噫,小姑奶奶,镇星相力势劲,小小竹筏经不得你这般折腾。”陆远护住竹筏,将其推入上清河,而后又斩了几根竹子,劈成竹排,穿插捯饬,竟成了尺方小凳子,又架了一座支架,铺上一张布帛,俨然是幅竹桌。
陆远收好宝剑,别到方霖腰间,替她系好绳子,在她头顶呵气如兰,方霖低着脑袋不敢看他,只道此人焉坏了,武功不习,诗文不读,尽是整日折腾些花花肠子,半个时辰不要,竟然编好一叶青筏,好快的手艺,在那云水乡也是,今日也是,必是向那登徒子周亦染学的。
而后陆远跳上竹筏,左手背负,右手探出,侧身对着方霖,玉面含笑:
“江东陆郎,邀娘子上筏。”
却见一个翩翩君子,年方弱冠,青簪束发,道袍缕衣,面上有二分似玉,眉眼有三瓣桃李,谦谦八尺颀长身,痴痴九袅含脉情,正是江东玉郎君,南靖陆子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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