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麻无卡,你站住”,嗓音细声细气,象女人,却又没女人声音那么圆润,只让人觉得怪异又难听。
说话的,是坐在酒馆墙角的一个客人。
这客人也正在吃面条。
他推开面碗,站起身来。缓缓朝着鹰鼻年轻人走过去,这人长得面色白晰,下颔溜光,没有胡子,明眼人通过说话与面相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个宫里的太监。
阉人。
此时,鹰鼻年轻人正要跨出酒馆门口,听了这句话,浑身一震,登时僵住了。
面色紧张。
刚才他面对几个气势汹汹的衙役,谈笑自若,手段怪异,弄得衙役们狼狈不堪,令人大跌眼镜,但是现在却被一个白面太监一句话给镇住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怪异。
小酒馆里,气氛说不出来的奇诡。
……
白面太监慢慢踱上前来。
他神色傲慢而平静,并没理会那几个衙役,甚至瞅都没瞅他们一眼,径直绕过几张桌子,走到鹰鼻青年跟前。
“麻无卡,本事不错嘛,毒翻了几个公差,大名鼎鼎的岭南陀道神,到京城里显本事来了,是吗?”
细声细气的语调里,含着讥讽和调侃。
这个鹰鼻鹞目的年轻人,正是“陀道神”麻无卡。
也就是那个在荥阳大海寺里助力顺天王,表演过“脚踩铁铧头”的麻无卡。
此刻,麻无卡面色阴沉,神情紧张。他瞅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太监,问道:“请问尊驾是谁?”
太监并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把下巴轻轻一扬,阴阳怪气地说:“麻无卡,曹公公在家里等着你呢,走吧。”
是命令的口气。
麻无卡一听“曹公公”三个字,神情更加紧张。
不但他紧张,整个酒馆里,都变得鸦雀无声。
曹公公是谁?
曹化淳。
这个人是紫禁城里崇祯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负责掌管东厂。
东厂!!!
它的全称是“东缉事厂”,是明朝臭名昭着的特务机构,地位在锦衣卫之上,由皇帝身边的宠信太监担任提督。
东厂可以随意监督缉捕大臣或平民,象首辅、王爷这样的大臣贵胄听见东厂之名也畏如蛇蝎,在魏忠贤担任东厂督主的时候,文武百官由他任意升迁削夺,能随意任免总督、抚台大臣。至于残害百姓、勒索钱财、消灭异己之类更是家常便饭。
闻东厂之名,人人变色。
能止小孩子夜哭,绝非夸张。
麻无卡浑身僵直,象根木头桩子。
“公公,我……能否让我去办件私事,然后再……”
他的话口气里已经是哀求了。
白面太监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你若想活着离开京城,就跟我走。”
尖细的口气慢慢腾腾,却象有一股魔性的威慑力。
麻无卡竟不敢反抗。
他转过身去,被太监押着,往酒馆外面走去。
小酒馆里,剩下的几个差役,都面面相觑,脸色惨白,自始至终谁也没敢吭声,象木头桩子一样呆立着,直到太监押着麻无卡走远了,还不敢乱动……
……
京城东安门以北,有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青砖黑瓦门楼,和普通财主的大院差不多,门口并没挂任何衙门的牌匾,但是附近却一片冷清,人们走路都避开这个地方。
这就是东厂的办公处。
走进院内,有一股永远散不尽的血腥气。
铺地的方砖很多都呈肮脏的暗红色,那是被血水浸渍过。
麻无卡被押着走进门来,绕过影壁,迎面是一座两米多高的石牌坊,刻着四个大字:百世流芳。
进入大堂,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一人多高的巨幅画像,却是宋朝忠臣岳飞的端坐像,三绺长须威风凛凛。东厂治内治外均极严苛,以“精忠”为训令,因此堂中挂了岳飞像。
往侧面墙上看,却一下让人毛骨悚然。
挂上钉了一张整人皮!
旁边还挂着半截人的断臂!
半面墙上的暗红色鲜血早已干涸,透着一股腥气。
这画风让人一下子感觉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的刑堂。初来乍到的人,往往会一下就蒙掉了。
那种阴森森的冷气“唰”一下就穿透了胸膛,让人从心里往外发颤。
麻无卡被押着,走过大堂,来到后面一间装饰典雅的侧间,这间屋里没有血腥气,没有血迹,紫铜香炉里冒着袅袅檀香,但是麻无卡却更加紧张。
屋里坐着曹化淳。
靠北一座半人高的台子,上面摆了张硕大的红木椅,就象是皇帝的龙椅一样,黄缎子铺面,雕花扶手,身材矮小,面容清瘦的曹太监正半仰着身子坐在椅子上。
他半斜着身子闭目仰卧,身后一个小听差慢慢给他捶着肩膀。
由于椅子设在高台上,所以人们瞅他的时候一律是“仰视”,那种感觉如同——皇帝上朝。
甚至比皇帝还舒服。
闭着眼睛仰卧,后面有人捶肩……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透着说不出的赫赫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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