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昏,叶枫三人到了华阴城。华阴本是华山派的势力范围,叶枫唯恐被熟人认识,三人早已易容化装,也不去投店住宿,径往城南一座破庙而来。小元子和余冰影初次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敢造次,事事听从叶枫的安排。 破庙荒芜已久,风从破败不堪的窗户吹了进来,发出骇人的声音。
几只蝙蝠站在屋檐下的横梁上,不时抖动翅膀,绕着天井飞几个圈子,又回到原地。余冰影心中害怕,紧握着叶枫的手,问道:“你是不是经常住这种地方?” 叶枫微微一笑,道:“我很少往这种地方,更多时候我是在荒郊野外,头上星月为灯,耳边虫鸣鸟叫,远处鬼火闪烁,只可惜我不会写诗,否则写出既惊心动魄,又终生难忘的感觉,一定可以传诵不绝,代代相承。”?
余冰影向叶枫瞟了一眼,大有恼怒之色,悻悻的道:“哼,当我是傻子,还不知道你什么居心?你巴不得有狐仙女鬼,与你共度良宵。世上哪有心如磐石的男子?都是墙头上的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叶枫知道她有意捣乱,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据说有些男女是可以心心相通的,我一直在想,我抬头痴痴看着星星,星星是不是会把我眼中的柔情,反射到你的脸上?我一人喃喃自语,鸟儿是不是会把我的喜怒哀乐,说给你听?倘若我躺在屋里,岂非错过了所有的机会?”
余冰影心里甜滋滋的,两颊如火般滚烫,生怕叶枫看到她的羞涩,慌乱转过身去,脊背对着他。叶枫微微一笑,目光向上,看着梁下八仙过海的木雕,道:“有一次我贪恋风景,误了投宿,只得睡在一山洞里,半夜时分,觉得脸上奇痒难耐……”余冰影急道:“难道蜘蛛,蝎子爬到你脸上了?什么误了投宿,分明省钱而已。”?
叶枫道:“我以为女鬼狐仙找我互叙衷肠了,可是想想不对啊,我又不是上京赶考的秀才书生,万一她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我答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她又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我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两人压根说不到一起啊!” 余冰影微微侧身,吃吃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叶枫道:“我睁开眼睛,只见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我大半个脑袋都在他嘴里……”
余冰影吃了一惊,叫道:“后来呢?” 叶枫道:“大虫嗅了我一阵子,居然转身走了,你猜这是为什么?”余冰影听他化险为夷,登时大为宽慰,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大虫肚子里塞满了东西,吃不下去了。”叶枫道:“因为我好多天没洗澡,身上臭哄哄的,大虫没有胃口啊。”说着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他们说话之间,小元子已将窗户全部打开,排出秽气,在天井烧起一堆大火,啪啪作响,久无生气的破庙仿佛也变得生意盎然。
三人取出干粮,边说边吃。自是叶枫与余冰影是主角,欢声笑语不断。 小元子却成了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就是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亦是无人呼应。而且他们旁若无人,情深意重的样子,对于孑然一身的小元子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伤害。他索性坐到角落里,默默地吃着东西。火光把他照得忽明忽暗,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正方寸大乱,如坐针毡之际,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朗声说道:“咱们今晚就住这里了。”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尽管相隔甚远,却有凑在耳边说话的感觉。
小元子双眼发亮,似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的人,忽然看到了一盏灯笼。 余冰影嘻嘻笑道:“想不到这破庙竟是风水宝地。”叶枫压低声音,道:“只怕来者不善,大家务必小心。”小元子忙坐到他们身边,赶紧吃完干粮,心道:“吃得饱饱的,正好有力气打架。” 叶枫漫不经心吹着口哨,眼睛有意无意往门口看去。余冰影和小元子紧张至极,右手按往剑柄,手心全是涔涔汗水。只听得脚步渐渐走近,余冰影和小元子眼珠子几乎凸了出来,呼吸似已停顿。
厚厚的木门格格作响,闪入三个人来。叶枫一怔,心道:“三个人,什么门派的?”这三人同样一怔,齐声问道:“你们哪个门派的?”叶枫定了定神,见得这三人浓眉大眼,神情倨傲,均是身着蜀锦长袍,华贵庄重。 只是令人费解的是,三人长袍不起眼的地方,皆缝着几块小小的?丁,格外的突兀。叶枫登时恍然大悟,寻思:“原来是丐帮的。”余冰影忽然跳了起来,长剑出鞘,往一人刺去,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三人开始吃了一惊,随即哈哈大笑,道:“一言不合就拨剑相向,好霸道蛮横的人,以后谁做你的老公,岂非天天有苦头吃?”余冰影易容之后,仍难以掩饰出谷黄莺般清脆的声音。一人笑嘻嘻的道:“我又不是你的老公,你刺我做甚?”左掌一拨,推歪长剑。 余冰影沉着脸,道:“无耻!”抖起几朵剑花,耀眼生花。那人转了个身,手中多了块肉骨头,放入嘴里,咀嚼有声,道:“我的牙齿又白又硬,怎么会是无齿呢?姑娘这么差劲的眼光,以后可别上错花轿嫁错郎。”
余冰影气得全身发抖,一剑向那人劈去。 叶枫有意要打探丐帮虚实,竟不阻拦。那人跃入天井,笑道:“你再不知进退,我可要使出独门兵器了。”余冰影怒道:“又没有人拦着你。”连刺三剑,甚是狠辣。那人道:“不得了,叫花子碰到母老虎。”右手白光闪动,算准余冰影长剑所刺方位,精确拦截。 只听得叮叮叮三声脆响,两人各自退了几步。
余冰影这才看清,那人右手持着的竟然是块精钢铸成的大碗,当作盾牌使用,化解了她的招数,不由暗自骇然。那人愁眉苦脸道:“我的姑奶奶,你砸了我的饭碗,我岂非要饿死街头?” 另外两人笑道:“她砸了你的饭碗,你去做她爹的上门女婿,岂非更妙?”余冰影脸色铁青,喝道:“少在我面前假痴假颠,吃我一剑!”一剑快似一剑。
那人在天井蹦来蹦去,精钢大碗上下翻飞,与长剑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叶枫瞧着两人打斗,那人身法灵巧敏捷,纯粹借力打力的打法,在余冰影凌厉的攻势下,游刃有余。余冰影却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越打越有精神,丝毫不落下风。那人笑道:“我请姑娘吃鸡腿,咱们罢手吧!”手臂倏地递出,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向余冰影嘴里塞去,动作极是无礼粗俗。?
余冰影心道:“这人武功在我之上,我若与他硬拼,只怕正合他的心意。”见得那人双眼尽是淫邪之色,忍不住心念一动:“他既然好这一口,我便有办法对付他。”当下展颜一笑,她一笑起来最为动人,薄薄的嘴唇在笑,脸颊上的酒窝也在笑。 虽然她易了容,但仍有无法抗拒的美艳。
叶枫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暗道:“江山如画,不及眉目如画。”那人双眼发直,喉咙嗬嗬作响,道:“好妹妹,哥哥好心疼你。”另外两人亦是如痴如醉,魂不守舍。 余冰影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这三人脸上转了几转,终于停留在那人脸上。那人大喜若狂,道:“我长得帅不帅啊?”余冰影脸红了一红,抿嘴说道:“我吃了鸡腿,你肚子不饿么?”那人手臂又递进一些,道:“我一点也不饿。”嘴角流出一滩口水。
忽然之间,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尚未反应过来,已一跤跌坐在地。原来余冰影趁他神魂颠倒,突地出掌,若非余冰影顾及五大门派情谊,只怕早将他一剑穿心了。余冰影一脚踢飞他手中的鸡腿,长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不觉得很恶心么?” 一人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丐帮的事?”抢了过来,横扣余冰影的手腕。看似极为简单的一招,其实暗含了三十六种不同的擒拿手法。叶枫知道余冰影难以应付,笑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不像丐帮英雄好汉的行事风格。”横在余冰影身前,手掌翻飞,打乱了这人的步骤。
余冰影低声道:“小心。”退了下去。须臾之间,两人你来我往,拆了数十招。这人暴风骤雨,意欲硬行将叶枫收伏。岂知叶枫防得滴水不漏,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破绽,这人往后滑开数尺,与叶枫脱离接触,拱手笑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少年英雄。” 叶枫还礼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大家互报姓名,席地而坐。
那个色迷迷的人叫薛通天,使擒拿手的叫高彻地,另一人是风自来,皆是丐帮后一辈杰出人物。余冰影不愿暴露真实身份,随口编造了一个名字,叶枫与小元子倒是真实姓名。 风自来虽然极少开口,却俨然是三人之首。他凝视着叶枫,道:“叶兄,恕我直言,猎鹰计划本来就没有华山派什么事,你们何必来趟这浑水?”口气咄咄逼人。
小元子和余冰影勃然变色,双目尽是怒火,瞪着风自来。 薛通天眼珠子一翻,阴阳怪气道:“看什么看啊?华山派不自量力,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你们能拿得到飞鹰尊么?”他吃了余冰影的暗亏,格外的不服气。叶枫不亢不卑道:“除非飞鹰尊已经被内定给某个门派,否则华山派决不会放弃。” 风自来道:“难道你不知道真相么?”叶枫暗自一惊,道:“风兄,请讲。”风自来道:“在五大门派当中,丐帮、洗剑山庄、昆仑、青衣门实力超群,名副其实,嘿嘿,天下有几人知道华山派?若非武林盟成立之初,定下五大门派位子,让华山派占了天大的便宜,否则就凭华山派那些虾兵蟹将,能自保已经不错了。”
余冰影大怒,霍然而起,道:“你说什么?”风自来道:“事实如此,姑娘激动也没用。”薛通天道:“在山上做惯了猴子,当真把自己当成了大王。”叶枫示意余冰影不得意气用事,余冰影气呼呼的坐下,右手却握着剑柄。 叶枫道:“风兄一直想让华山派退出,莫非风兄怕华山派夺了飞鹰尊不是?”风自来笑了一笑,道:“本事不大,锋芒外露,会是怎样的后果?广交朋友,与世无争,才能维持现状。”
叶枫道:“听风兄的口气,好像华山派执意要争夺飞鹰尊,就会大祸临头?” 风自来道:“近些年来,有些帮派已经口出怨言,华山派无德无能,对江湖没有任何贡献,凭什么占据五大门派的位子?几百年前定下的规矩,是不是要改一改了?”薛通天道:“风头正劲的崂山派最为热心,上下走动,送钱送物,就等合适的机会,将华山派取而代之。” 叶枫心头怦怦乱跳,寻思:“怪不得师父要我们务必拿下飞鹰尊,一个强大的华山派,是没有人敢欺负的。”道:“倘若华山派执意不悟,便是与丐帮为敌了?”风自来摇头道:“是与四大门派为敌,猎鹰计划的用意,本是考验四大门派后辈弟子的武功。华山派不过陪太子读书,只须做好本份的事即可,想强行出头,不是自找麻烦,惹祸上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