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曹月轻轻落下一子,似是漫不经心般问道。
红袖低声道:“是。此时小公爷想必已经回到了定国公府上。”
“他在燕来楼可曾快活得意?”
“回公主,小公爷自进了燕来楼后便未曾正眼瞧过一人,奴婢献上歌舞时小公爷也没有露面,只是待在雅间中与他那侍女说笑。”
曹月闻言,面色这才舒缓了些许,“哼。算他识相!”
“殿下,小公爷还为奴婢作诗一首,请殿下过目。”
红袖取出陆昭所作的那首美人歌的原稿,递给蝶舞而后转交到曹月手上。
“不学无术的陆小公爷,什么时候会作诗了?”
曹月顿时来了兴趣,从蝶舞手中接过诗稿,一入眼便被那娟秀的字迹所吸引,行书小楷婉约似大家闺秀,内里却有几分劲力蕴含其中,先不管这首诗如何,光是这几行字就足以称得上是上乘书法之作。
“北方有佳人……”
曹月轻声念着,目光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诗才,藏得倒是真够深的……”
曹月的目光久久不肯从手中的诗稿上移开,忽然想到与陆昭翰林院初见之时,他那句“女大十八变,公主殿下越发倾城倾国”可是让她高兴了许久。
只不过陆昭紧接着来了一句她这位长公主是帝京第一美人,而赵清语则是他陆昭心中的天下第一良配。
“你倒是真舍得将这美人歌送与红袖,就不怕你的那位良配回来后寻你麻烦?”
曹月忽然冷哼一声,让蝶舞和红袖皆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刚才不还心情挺好的吗?
红袖与蝶舞不敢妄自揣测,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后,曹月才开口说道:“除了这首诗,陆昭就没有别的举动了?”
“有一书生与陆小公爷在雅间中谈了许久,出来时陆小公爷眉头似有忧愁之色,而那书生则截然不同,一派轻松写意。”
红袖随即便将今晚洛书与她唱和,引得沈枫杨心生妒忌,想要砸场子却被陆昭打脸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像陆昭与洛书谈话了多久这样的细节都记得丝毫不差。
书生?
曹月皱了皱眉,问道:“可曾探明他们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殿下恕罪,陆小公爷身边有一品高手护持,奴婢担心被识破不敢在暗中倾听,故而不曾探明。”
红袖再次跪倒在地,话语中充满了惶恐与自责。
“罢了,你起来吧。”
陆昭身边那位侍女是真正的一品高手这件事曹月早已知晓,红袖这么做是对的,虽然曹月不太清楚江湖武夫境界高低有多大的区别,但以昨日蝶舞与那女子交手情况来看,那女子的实力要超出蝶舞太多了。
红袖的武功还要比蝶舞逊上一筹,若是贸然探听很有可能会引得那女子的注意,陆昭自然也就会发觉异常。
虽然这燕来楼是曹月随手落下的棋子,但曹月并不想这么暴露在陆昭面前。
……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顾羽靠坐在亭阁檐角上,目光瞥向陆昭,“怪哉怪哉,你居然能做出这样的诗歌,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陆昭笑了笑,指着自己脑袋轻声说道:“这里的才华很多,时不时地就会溢出些来,让先生见笑了。”
“你爹那个大老粗,一辈子就知道抡刀子跟人打仗,从一个校尉一直做到大将军,官职一升再升,可这肚子里的笔墨却是一点没多,亏得你娘当初煞费苦心地教你爹多看些书,我看啊那些书是刚进了陆骁的脑子就从耳朵里跑去了。”
每当提到那位早逝的娘亲,顾羽的话总会不自觉地多起来,陆昭并没有搭话,只是双手抱膝坐在屋顶上静静地听着。
陆昭知道顾羽跟他娘亲之间的关系很亲密,陆骁虽然没有告诉他太多,但陆昭清楚一点,顾羽能够成就陆地神仙,大半是因为他的那位娘亲。
陆昭也并不打算追问顾羽那些往事,因为他能看得出来,每当提及娘亲之时,顾羽眼中总会闪过一抹难得的愁绪。
终究有一天,他会自己找到答案。
“你今天带回府的那小子不错,是块璞玉,值得雕琢。”
“正要向先生请教,洛书此人虽外表温和如玉,实则内心深不可测,在被我指出他是极端外儒内法时,也未见他有多少慌乱,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将他领入府中是对是错。”
陆昭虚心求教道,世人只知道这位鬼谷掌门武道境界可排天下第三,却很少有人知晓,顾羽审时度势谋算计定亦是世间一流。
当年陆骁领军攻破南唐,却止步西蜀边境不得寸进,只因蜀道崎岖难行,就连陆昭那位深谙兵法韬略的娘亲一时间都无计可施,正是顾羽出谋划策,陆骁这才能够以万骑开蜀道,一举覆灭西蜀王朝!
“既然做了,那又何必后悔?既然后悔,那就为何要做?”
顾羽不满地看了陆昭一眼,道:“小子,再教你一个道理,既然已经握住了剑,剑心纯粹才是最重要的,如此犹疑不决,我看你撑死也就是跟你爹一样成个二品,至于一品境界恐怕此生无望!”
陆昭苦笑一声,顾羽说得倒是轻快,可他如今虽然看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实则步步如履薄冰,因为只要出现半点纰漏就会跌下万丈深渊。
自从那夜陆骁带着他走过四层地宫后,陆昭身上就陡然多了一副重担,容不得他松懈半点。
“出身豪阀,虽是中人之姿,却自有大家气度。此子锋芒藏于心而不外露,若非你今日道破他的本性,怕是不会心甘情愿地追随于你。”
顾羽终究还是回答了陆昭的问题,缓缓说道:“上好璞玉出自深山,不经雕琢不足以祛其负傲,小子,你要记住,是你选择了他,而不是他选择了你。”
说罢,顾羽便飞身落下亭阁,只留陆地坐在那里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