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河周再进那条小巷子的时候,路灯已经修好了,而且业务能力比以前提了不止一个档次,明亮的光线包裹着人们自以为的安全感。
墙角和附近的小块儿地方还能看到风干的褐色血迹,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楚帆今天不来接他,他就不会走这条路,而是绕远打车,他摸了摸自己还没痊愈的手。
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楚帆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外套甩了两下,许河周心里一跳,以为楚帆要温情地给他搭上衣服,然后一脸关切对他说:“天寒地冻,小心感冒。”
不过楚帆对他的内心渴望浑然不知,已经快速地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楚帆奇怪地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许河周。
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这么理所当然?许河周尴尬又窝火地原地蹦了两脚,然后恶狠狠地说了句:“活该啊你,让你去买衣服你不去,现在还得我陪你受冷风吹。”
许河周今天出家门的时候带了一件线衫,为了不那么在意女人在他衬衫上留下的讨厌的味道,从会所离开的时候他把线衫罩上了。不过,多带一件衣服也是因为他平常不怎么动弹,有点怕冷。
楚帆拿过的那件许河周的外套是修身的款,两人身高差点,身材也差了很多,外套只能可怜巴巴地在外面搭着。而楚帆宽大的校服里只有一件薄薄的长袖,风一抓住空当钻进去,他的身体就膨胀成了一个大气球,还没来得及放气,下一阵穿堂风就又来了。
许河周环抱着手臂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风中凌乱的祖国花朵,并强烈大笑聊表恶意。然后他看见楚帆僵着脸,把校服拉链拉开,把搭在外面的外套往里收了收,然后气球瘪了下去……
许河周失望地收回了自己刚才过于放纵的笑声,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像老头老太太在慢悠悠地散步,相安无事。
在巷子里走了一会儿,风声渐息。许河周拍了拍自己还在恢复期的手,只要不活动,当然他也活动不了,基本无痛感,就是拆固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楚帆那几件衣服确实撑不过接下来的几个月了。
“楚帆,反正我还欠你几千块医药费呢,不如带你买几件衣服先还着?”
楚帆有点意外地看了许河周一眼,那人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对,是该这样。
许河周已经一只手揣进了裤兜里,另一只手还被纱布缠得鼓鼓的,放不进去只能在裤兜边缘摸索着,难道说错话了吗,他不安地想着。
“好啊,你是该报答报答我了。”楚帆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许河周听完他的话明显松下一口气,“哈哈,待会儿我就带你去转转,自从你来到这儿还没好好逛过街吧!”说完他还高兴地搂着楚帆的肩膀,亲昵地撞了一下。
哎?好像有哪里不对啊,许河周看着像密不透风的黑墙一样的天空,又滑了滑手机屏幕,才四点都不到啊,连个早市都还没开,他的待会儿要等很久了。
“你今天还上不上课了?拳也不练了?”许河周突然想起自己作为楚帆大家长的责任和义务。
他之前也抱着新奇的态度加进了楚帆班里的家长交流群,楚帆的班主任会在群里发学校的一些活动和学生的学习情况,一开始他还会象征性地道个谢,然后就被那些对老师阿谀奉承的家长不断刷屏。
什么“老师真是辛苦了!”“谢谢老师,老师多注意身体。”等之类的话,那简直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暖。
看得多了,许河周觉得有点儿厌烦,也就没太关注过群里的动静。
“我们校长说今天组织全体师生去野外郊游,自备餐饮。老师是除非特殊情况不能请假,学生自愿,不过要是参加必须写读后感。你猜有同学想要自己跳火坑吗?”楚帆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我去,今儿这天,郊游,你们校长不是脑子坏了吧!还读后感,哈哈!”
许河周笑着倚在墙边,本来放松下的身体一挨着坚实的墙壁就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怕了,那些鲜明得恍如昨天的记忆里他被别人狠狠地摔在墙上,骨头快要散架了,他却像一个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任人宰割。但他更怕的是自己在这里捅死了一个人,呼啸的风声里仿佛还流动着温热的血液,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窜进他的鼻子里。他嘴角的笑意突然僵在那儿,膈应地直起身子。
“怎么了?”楚帆看着他突然慌乱的表情,向前凑了凑,注意到地上暗色的血迹,心里已经了然。
“许河周,你怕了?”
“废话!我之前虽然干抢劫的行当,但也没有杀过人啊!”他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有时候他甚至梦见警察突然出现,给他戴上手铐,蒙上头罩,醒来手心都是湿的。
这些他不敢对楚帆说,应该会被瞧不起和讽刺的,在黑暗中栖身的人也会向往光明。
许河周不自在地推了推离他太近的人,楚帆只是盯着他,你心不够狠,是会让你坠入深渊的,那句话他还没说出口,突然脑海里堆叠的记忆被残风吹散开来,他僵直着身子,恍惚间看到了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