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皇上前来妧德苑。
他穿着家常的黑色硬领子团蟒袍,一进来便笑道:“贺贵人喜!”
我见周围的人都是放心的,便很随意地笑道:“我有何喜?还不都是皇上之喜?”
皇上笑道:“今日太皇太后的人已经来传了话,指定要给你分权晋升,可见,你往日的委屈和辛苦都有了回报。”
我道:“皇上消息灵通极了。”
他笑道:“太皇太后想让你随柔妃掌事,朕本想着封你为嫔,但以你现在的年纪,封嫔有些小。前朝忙乱,后宫多少有了子嗣的娘娘也只是居庶妃之位,并未有封。再者,朕想着,册封不是小事,朕想好好的为你举行册封礼,但以现在的情况,便是举行了,也办不了十分隆重的,朕觉得太委屈你了。朕想着,可以按许多后妃的先例,先让你拥有嫔位的娘娘的一切衣食住行、称呼礼节,至于正式册封,可以搁一搁,待以后局势好了,举行一场典雅隆重的,你以为如何?”
我道:“皇上想的很周到,现在天下平而未稳,后宫不该有太多事情干扰皇上在前朝的行事,妧伊觉得一切从简就好,论看重,也不在这些里头。”
皇上握住我的手,笑道:“你能体谅朕的疲惫为难处,果然朕心中没有认错你。朕不会辜负你,朕预备将永和宫赐给你居住,赐‘德’为号。嫔位的娘娘,从未有人单独得赐宫殿居住的,你是第一个朕愿意为你这样做的后妃。”
他这样令我很感动,人人都渴求一丝不同于别人的温柔。他身为帝王,最好的温柔,不是赏赐给我和别人一样的金银珠玉,而是他愿意为你做他不曾为其他人做过的事情。如此,我已经很满足。
我道:“妧伊多谢皇上。”
他道:“你不要多谢朕,朕不要你的多谢,朕要你的心。”
要我的心?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怕我不爱他吗?
我道:“皇上又说笑了,皇上此言,倒是像怕我的心会跑掉似的。”
他笑的很宠溺,又有几分伤,道:“朕知道,论优秀出色,朝中满汉蒙的年轻子弟官员个个不赖。对于赢得你的心,朕有时候很有信心,有时候又有些沮丧。”
皇上也会沮丧?这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可真是新鲜。
我看着他,道:“皇上不必担心,妧伊这一生,都会是皇上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高声报:“额吉贝勒到!”
话音未落,额吉踩着一双大红撒花蟒靴踏雪而入。一进来就大声笑道:
“皇上可叫臣好找!”
皇上笑道:“此时私谈而已,不必拘礼。”
额吉扫了我一眼,道:“我来找皇上切磋下棋,没想到梁公公说皇上往这里来了,我便前来。”
又向我道:“贵人脸上喜色盈盈,难道有何喜事?”
这个该死的额吉,他大概又听说了太皇太后想提拔我一事,故意过来,不知道想搞什么花样。
我笑道:“贝勒爷还真是仙般灵通,这些事情,知道的比谁都快。”
额吉挑了我一眼,哼道:“我可没说你有什么事情,不过随口一猜。但照你这话,还真有喜事?”
皇上携额吉坐下,道:“太皇太后欲提携妧伊与柔妃同掌后宫事,朕已经将永和宫赐居给她了,暂不行册封礼,但以后也要称德嫔了。”
额吉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眼中并不情愿地笑道:“可真要恭喜德嫔娘娘了。”说着,朝我挤了一个冷眼过来。
我才不理他,只向皇上道:“贝勒爷方才说来寻皇上下棋,此时不如切磋几局?”
皇上道:“正是,以后你搬离此处,想在此下棋也不能够了。”又向额吉道:“额吉,你来咱们同下。”
祁玉和祷珠在大窗前设下棋具和茶水,额吉和皇上入了座,开始厮杀。
我在旁观战,他二人倒是不相上下,似乎额吉还略胜一筹,处处压制皇上。
棋过两局,皇上连输,眉头之中便隐了几分紧促,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取出帕子来替他擦拭。
额吉两根修玉指间夹着一粒黑子,抬头瞄了我一眼,眼中似有一种不屑的醋意,又故意低下头去看棋盘,道:
“观棋讲究安静二字,总有人不懂这点。不过是出些汗,也要这么关切?皇上自己都没说要擦汗。”
我道:“贝勒爷这话难道是在说我?”
额吉头也不抬,道:“德嫔娘娘以为呢?”
我道:“我可没说话,不过帮皇上擦一下汗珠,‘安静’二字自然是到位的。倒是贝勒爷,自己下着棋,还要说话,而且全场最吵。”
额吉放下了棋子,向我挑衅地笑道:“娘娘这么关心皇上,何不替皇上下一局?”
额吉一语未毕,皇上望着棋盘高声笑道:“额吉一离局,朕瞬间就吃了你一个子!哈哈哈!”
额吉回头,略望了一眼棋盘,也笑道:“失策了。”
我看他可不是真失策了,皇上连输两盘,那俊俏的帝王之脸上怕是有些挂不住了。聪明的额吉这局故意装作和我吵闹,自然而周到地让了皇上一局。
不过,我有点怀疑他是真心要跟我吵几句才罢休。毕竟,我虽然有了嫔位的称呼,他那句恭喜的话可一点都不像认真恭喜的。
皇上和额吉下完了棋,我让祁玉传了一桌热点心上来,大家茶歇。
额吉、皇上、我,三人依次入座。
额吉望了一眼点心,道:“怎么全是点心?可有酒没有?”
我道:“这些都是热点心,虽开了春,到底还冷些,吃一些,喝杯热茶,暖暖肠胃,难道不好?”
额吉道:“自然好,只是我这人无酒不欢,你也知道的。”
向祁玉道:“祁玉,取一壶你们的好酒来!”祁玉答应了而去。
皇上似乎吃了醋,伸出右手抱住我的肩膀,向额吉笑道:“妧伊和你从前共查案之事,但如今闲了下来,许久未见,自然对你好酒之事不大记在心上。”
额吉温柔地从我肩上拉开皇上的右手,将皇上的左手搭到他自己肩上,笑道:
“皇上这话可不大对,我与德嫔娘娘既然曾共事,也算得上同僚。既为同僚,又为何不可记得我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