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舒跑回自己的房间,她知道现在的白天,她不便随意出入都察院。因不会写字,便差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写了一封密函送去都察院柳疏辰处,让他不要推掉此案。
小太监很快带着疏辰的回信而来,差下去多余的人,念道:
“来信已阅,甚歉,那事我已作推,不得挽回了。”
眉舒一听便跌坐到椅上,心中忧虑起来:这下惨了,和妃娘娘一定得怪罪我了,万一太皇太后找个手狠不怕死的来和妧伊一起查这件案子,那我们都完了。
又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用太担心,以和妃娘娘家中势力,朝中敢查他们的人没几个,太后的人不一定就能将事情查清楚。此时我该担心的是,我让疏辰作推此案,到底还是惹了和妃娘娘不高兴,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将功折过才行……
两日后中午时分,妧德苑。
我正在思考官银一案从哪里入手,只见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过来妧德苑传话,道:“都察院柳大人射箭伤了手臂,告罪说不能参与调查官银一案了。太皇太后考虑再三,认为从蒙古的亲王贝勒中选一位才高智足的人出来调查此案。斟酌之后,太皇太后认为额吉贝勒是最好的人选,故此派了额吉贝勒主查此案,贵人依旧辅助便是,万事以查清案件为上,其他的暂且不用论。”
我点头道:“是,嬷嬷。”我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为了查清案子,我可以将后妃和前臣之间的避讳暂且隔开,将后妃的等级高低暂时忽视。
我和苏嬷嬷又聊了一会儿,她便告辞而去。我很高兴现在有了太皇太后正式下放的权力,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祁玉带人去内工部调来那笔那箱污蔑得我差点没命的银子。
至于太皇太后派了额吉主查此案,我一点也不意外,甚至于,我很高兴,因为我本来只有五分的信心可以将这件案子查的明,但有他的帮助,这种信心涨到了十分。
后宫是皇上的臣子们不能擅自进入的地方,即便受宠如额吉也不能例外。所以他是不能来妧德苑和我商讨案情的,但他经常在乾清宫和皇上下棋谈论,而乾清宫我是可以去的,如果有情况需要交换,我想大概只能在乾清宫和后宫以外的其他地方。
额吉也想到这点顾虑了,他派人送了信来,信中说:
“太皇太后命我查办官银一案,令你做辅,想来,你又免不了要见到我了。后宫诸事不便,凡有线索需告知,每日午后乾清宫后书房面圣。”
对于怎么查这件案子,我心中很早就有了想法,于是我换了衣装,前去乾清宫。
乾清宫后书房是皇上时常读书的地方,我想,皇上是一位难得的勤奋皇帝。常听瑞祥说,皇上虽然时常忙于战乱中的许多事情,但从不放下读书。他每天要看的折子很多,经常是深夜才看完,但他再困,也会读完当日计划要读的书才睡觉——四书五经他在幼年就已经熟练,现在读的通常是前人治国之道和一些古贤的思想,还有观星占卜之术。瑞祥说,因为白天室内不大点灯,乾清宫那厚重富丽常人不能及的繁琐装饰阻挡了大量的阳光照进室内,皇上亲自设计,命人将书房所有的纸窗都换成了西洋贡来的透亮的淡黄色玻璃,只为了读书看折子光线能好些——这自然花了他不少时间和精力。我自认为当年我小时候读书练针黹算得了刻苦了,但和他比,我还是不值一提。
在我眼中——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除了偶尔会端出他那皇帝的身份使点小性子,其他的地方令人无法挑剔。但他身上的总有些矛盾,我不知道这样矛盾的他是怎样成长而来,他坐拥大权却能做到无比自制,有着六院三宫却能视若无睹,他自恃威严霸气实则却有着柔软而可爱的内心。
我提步踏进后书房,仰头见大晴络窗格前的小紫檀矮桌两边,这个皇帝正和他的小皇舅额吉相对而坐。这个皇帝身穿正黑色压团云龙纹边绒袍,他的小皇舅额吉身穿银色双蟒出海阔边袍,桌上设着两杯淡茶,正轻轻地腾着热气。他们手中一人持着一本名姓不详的书看,午后的融融暖阳透过淡黄色的玻璃照进来,映在在他们二人的面容上,仿佛面上披了玉黄色的轻纱。从我眼中角度望去,茶淡窗前人双玉,皇胄公子面似纱。
像有默契似的,他们都轻轻低着头,面色温和而沉静,不时抿一下嘴唇,似乎在思考,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走进来已经盯着他们看了好一阵子了。
玉面双皇相对坐,此时的我倒是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正在妄自菲薄中,瑞公公捧着一小篓银骨炭从屏风后闪出来,见我站着,便行礼道:“请贵人安!贵人怎么不落座?空站着脚该累了。”
我笑道:“也是才进来,不及坐下。”
窗前那二人闻声抬头看了过来,皇上先笑道:“你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我按礼数请了安,道:“没多久,皇上和贝勒爷在看什么书?”
额吉冷瞥一眼,道:“他看周易,我看庄荀。”
我点头入座,心里却在想,这个额吉胆子越发大了,对皇上不称皇上,而是称‘他’,偏偏这样皇上也不生他气,我很虚伪地夸他们:“皇上和贝勒爷兴致倒好,午后烹茶读书,值得我辈效仿。”
皇上笑道:“你来,朕也带你同读。”
这话......听着怎么有几分把我和额吉并列为他的带读之人的意思?
我还未及回答,只见额吉单手放下书,道:“女子不读书为上,皇上不必在这些事情上为她费神。”
我心里有些不服气,这个该死的兔崽子,皇上又不是教他读书,他这里嘚瑟什么?而他这话,细细品去竟然有几分醋意,只是不能分清的是,他是吃对我吃皇上的醋,还是对皇上吃我的醋。
皇上似乎知晓我的来意,他放下书,问道:“太皇太后命你二人密查那案子,可有头绪了?”
扯了半天,终于说到正事上来了,我道:“有了几分。”
皇上有些好奇,问道:“你说说,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