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渐渐地来了。
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想,关在黑室中的我,哪里知道天黑天明。
这个夜,没有小转子和小榕子的探望,没有贝勒爷的暖酒,像是上天赐给我的孤独空间,要我肆意流干所有的泪。
可我不是肯流泪认命的人,悲伤会损耗心力,流泪损耗体力,要是这些情绪有用,宫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冤魂。
靠在门上,我闭着眼想象那些来自古人轶事的内生力量,期望自己会坚强些。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要不是静的能听到自己呼吸声,黑暗中,我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我不能因为囚禁就崩溃了过去,这空无一物的幽室中,还有一样东西是我带了进来、能坚强意志的——前代奇女子的故事,虽然她们都化为黄土了,但她们的那些带着清高和顽强志向的事迹已经流传至今,并且将会持续流传到后世。
吕娥姁被项羽俘虏在楚营之中长达两年多,她还是顽强的坚持了下来,要是她那时候奔溃了,哪里会有后来名传天下的吕后?她的事迹有人褒扬,也有人贬驳。她在世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在死后,她的事迹会流传到酒楼中、书桌前、甚至是此刻的禁闭室中。
我不会奔溃,我等待着刺破黑暗,重见天日。
远远地,似乎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沉重,踩得地板嗒嗒作响。
这……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贝勒爷又来了。
“怎么样?”
他停在门口,仍是这样问。
这又何用问,我无非还是被关着,虽然吃中饭时得以出去了片刻,这会子还得在这里受冷。
“贝勒爷又往这里来了,实属意外。”
“我说……”
他停顿了一下,“我昨天已经说了,你不用这样称呼我。”
“是!贝勒爷!”
我说毕,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便又改口道:“好!额吉。”
“今日有好消息带给你。”那人语气之中似乎带着几分喜悦。
“今日我向太后求了情,太后本也不忍关你在此,只是宫中的赏罚都是人人眼前看见的,为公正起见,这关的日子是不能错的,不过……”
他停了一停,“你不用总困在这阴冷的地方,只要不出乌阁,哪里都使得。”说着,开了铁门。
额吉打着一盏泛着柔黄色光泽的琉璃灯,灯影之下,他的面容更为清朗,没有丝毫的世故,不见半分男女私情,清澈一如不经世事的孩童。
“贝……额吉,多谢你了!”我一身轻快,看着他。
话音未落,一件对襟浅月色轻绸斗篷落到我肩上。
我伸手拉着襟子瞧了一眼,心里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向额吉一笑,道:
“周全人。”
“自然我的周全也分人,走罢!这里少呆一刻是一刻。”
隔着斗篷,额吉握住了我的手腕,带着我出到看守太监坐的地方。
按说平常这里应该坐了几个太监守着,可是此刻却不见一人,不是刘公公又打点过,就是眼前这位贝勒爷打点过。
我们坐到桌前,额吉提起茶壶倾茶。
我忍不住端详他,他提着壶的手非常好看,玉骨白肌,修指长节,温润的不像是一双来自武将军的手,谈笑之间透着一种恰如其分的温和,这种温和却与他身上的将军气息却不违背,刚柔相济,自成一体。
得以从砖笼出来,我心中无比畅快,不禁想象着我回去后伺候太后的一些事情,望着额吉的双手发呆。
“你是闷坏了?”额吉见我目不转睛,便拿着一杯茶在我眼前晃。
我忙回过神来,接过茶,“也没有,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我泯了一口茶,看着额吉,一时之间忽然有些无法把眼前的人和昨夜谈心的人联系在一起。
“你觉得紫禁城好吗?”额吉自饮一口茶。
“你这一问倒像是故意的,人所共见的,宫里怎么能不好、怎么会不好。”我道。
“真是个十足的宫里人的回答。”额吉晃着茶杯,“我觉得你和紫禁城合不来,何不远离了这是非地?”
“进宫的人自然有进宫的理由,再者,也不是想走就走的了的。”我道。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离开这里。”额吉忽然认真的看着我。
我有些不解,额吉这话的语气含义,若放在别人身上,我一定觉得这人是对我有些心思,但放在这个眼中看不到男女之情的人身上,我捉摸不透其中意思。
“你很喜欢拯救宫中身陷囹圄的女子吗?”我问,“这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见我这样问,额吉脸上有些愠色,指着旁边的一套崭新的素色被褥,道:“这会子是深夜了,你该睡了。明日起,不会有旁人再来这里打搅你,膳点也会按时送过来,一个月的时间一到,你就可以回慈仁宫了。”
说毕,他起身推门而出,走到门口,却又回头,“我不喜欢拯救那些女子,相反地,我厌恶她们。”说罢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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