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伊!我们来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原来是虚惊一场。
是小转子和小榕子,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慢慢来了。这时候夜正深,也很静。
小转子和小榕子走到门口,从放饭的小口处说进来话:“妧伊,我同小榕子来瞧你了!”
见他们深夜冒险前来看望自己,我心中十分感动惊喜,却又有些担忧,道:“你们怎么来了!让太后知道了,连你们也要受牵连了!”
小榕子道:“这会子大家早已睡熟了,没人知道的。关禁闭我们从前也都关过,晚上着实恐怖,我们今夜来瞧瞧你,陪你说说话儿。明儿起,我们也不敢随便再来瞧你的了,你自个儿呆在这地方儿,要给自己打打气,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刘爷爷虽是将你关了起来,但他老人家也是身不由己,上头发了话,他老人家也不能不照办,你可别记恨刘爷爷。”
我点头道:“我知道的,也怨不得刘爷爷,只是我觉得有些冤枉,还不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禁到这里了。”
小转子悄声道:“你这件事情,我们这些人从头看到尾,也大概看明白了,这样的事情原也不是头一回了。”
又道:“你可知道藻明为什么上吊?”
“只听得人人口里说这件事情,却从没见谁提起缘由。”我也有些好奇。
小转子忽有几分犹豫,道:“罢了!当我没说!不必提这些了,我同小榕子今日来这里,还想着提醒你一件事。”
“可是什么事?”我问。
小榕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原也算个好的,只是自打你到慈仁宫,也未免太招摇了些。咱们这里多少资历深的人,人家都还谦卑低顺的。你虽会讲戏,又得太后的喜欢,多少美差封赏,那些来了资历厚的嬷嬷姐姐们反得不到,偏你就能得。宫中因为人好的太过了反惹祸遭殃的人不在少数。”
这话一出,我仿佛被一盆冷水激了个清醒,小榕子这话分明是告诉我,我今日的遭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想起从前乘月说过的话,我不禁皱起眉来,陷入沉沉思索。
小转子听我没再说话,便知道我明白了,叹道:“得太后的喜欢,也不见得就是长久的,太后虽是主子,你也知道,太后也只是一位主子。宫里的大规矩,太后是不肯、也不能错的。况且,主子们有主子的不能言之处,主子们的意思不一定能全能下得来,下面人的想法儿也不见得就上不去,主子虽尊贵,却不见得就全然能镇得住下面人的。”
又嘱托了些话,小转子和小榕子便离开了。
我靠门坐着,浑身冰凉,心如死灰,半睡半醒间,思索着小榕子的话。我才到慈仁宫呆了数月而已,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联想到藻明之死,我忽然感到乘月这个人太可怕了,这话也不太对,应该是宫女之间的斗争太可怕了。
前路未卜,再想到宫里人前人后应付的种种,我心头似垂了一块玄铁。周围仍是黑漆漆的,我此刻虽闭着眼,却反而不怕鬼神,倒觉得人心更可惧。
正在抱膝发呆,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
难道小转子和小榕子又回来了?
细听,脚步声一点也不像是宫女,这人步调均匀有力,走的很缓,带几分稳重之气,微微有衣袍佩玦相摩擦的声音,踩得深夜的地砖发出冷冷的嗒嗒声。不像是半夜偷偷探望囚人,倒像是月下闲庭散步,似乎一点也不怕看守的人听到,或者说像是故意想让人注意到。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黑暗中,那门上的小口照进来暖暖的光,这亮光不似方才小转子他们的那般昏暗,应当是宫里主子们或者地位高些的人才能用的琉璃灯。这灯亮的光明正大,暖的似棉如沙,将这不见五指的小室照得有了几分明。
“你怎么样?”
那人问道,声音有几分耳熟。
“你是谁?”我试着问了问。
“白天还见过,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我立刻想起来了,是那位高贵的额吉贝勒。
“贝勒爷此时不在府上,怎么会在宫里?”我问他。
额吉贝勒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从门上的小口里递进来一只小巧的玉葫芦,道:“乌阁湿气很重,尤其是夜里,喝几口茉莉酒,去去寒气。”
我接过那玉葫芦,哼出一句:“多谢贝勒爷赏赐。”
借着一点点亮光,我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巧的玉葫芦,它带着几分翠的葫芦口表被打磨的铮亮,足以见匠人的用心,表上面雕了繁盛精美的四蟒绕云纹,葫芦底刻了额吉的名字。借着微微的亮光,可以看到葫芦薄薄的壁体中澄明清透的酒液,泛着浅浅的红。
我心里知道,对这样的赏赐我应该屈膝拜谢,可是今夜我的心中已经太疲惫,对这位来意不明的高贵贝勒爷也无心奉承——尽管白天他还在太后面前为我说过好话。
门外那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对我这句有些勉强的感谢有不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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