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些宫女们奚落,心中当然生气,但我知道,这些宫女但凡想嘲弄谁、议论谁,那人即便是争破了嘴皮子,也挡不住这些宫女抱起团儿来要搬弄的那股劲儿,反而往往在争论里头让这群人气焰更盛。我来这里已经领教过多少回了,也长了记性学了乖,便只肯埋头做我的事,心里暗暗希望她们早些走过去,好让我落几分清净。
我耳中听着那些宫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忽然停住了。
“奴才请梅清姑姑安!梅清姑姑万福!”
我听得清楚‘梅清姑姑’这四个字,心头一紧,梅清姑姑怎么来了?难道她发落了我来这里,心里头还不能满意,预备来这里羞辱我一番不成?
如同惊弓之鸟,我也不敢抬头,只得装没听见,故作忙碌地拿起水瓢,躬着身子掺了一桶温水,以备等会刷洗使用。
梅清姑姑远远走过来,向着我叫道:“妧伊!是你吗,孩子?可叫我好找!”
见她叫住我的名字,我只得放下水瓢,往旁边桶里洗了手,欠身行礼道:“妧伊请姑姑安!许久不见姑姑,姑姑身子可好?”
梅清姑姑一把拉住我洗了还没来得及擦干手,笑道:“姑姑好!看见你,姑姑怎么能不好呢!你这些日子在这里可委屈了罢!”
我想到在天物园的经历,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道:“让姑姑操心了!妧伊在这里甚好。”
梅清姑姑笑道:“我先前打发你来这里,也只是叫你吃些苦,锻炼一下的意思,你可没有误会当姑姑不要你了罢?”
说着,她把两手搭在我肩上,眼中虚着慈爱,似勾看一箱金子一般,直看着我。
我没有回话——我想可能是一种自尊心在作怪,当初你不要我了,现在又来找我。
梅清姑姑又笑道:“你难道跟姑姑还记仇不成?姑姑认了你做干女儿,你可是姑姑心头的一块儿肉呢!怎么舍得真让你在这里吃苦受累呢!姑姑且问你,你可想回咱们勤芳苑不想?”
我抬头望了梅清姑姑一眼,道:“妧伊不明白姑姑的话。”
梅清姑姑道:“自打你走了,姑姑心里就有些不安,你跟了姑姑也有好些日子了,忽然你走了,姑姑心中也不忍,好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的。还有祁玉,你们不是一向很好吗?祁玉也舍不得你呢!姑姑想了一回,你为人做事都妥帖,这天物园实在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儿,也埋没了你。方才我同这里管事儿的鲍公公已经说妥当了,这会子姑姑就带你回勤芳苑,你看可好?”
听完这番话,我有些受宠若惊,姑姑来竟然不是找我事儿,反要接我回勤芳苑,这真是天下奇闻了!这里头一定有些缘由儿,大约我走了,只剩祁玉一人给姑姑做衣裳、做事,实在忙不来,姑姑想了想,还是要我回去好些。
但我又想到,回去勤芳苑仍有墨微等人,待在勤芳苑,与天物园相比较,境况也好不了几分,墨微那起人,较之于天物园的宫女们,更为难缠。只是勤芳苑有祁玉,有她在,我在宫里也有个依靠。再者,将来或可以分到和气些儿的主子娘娘宫里头当差也未可知的。
于是我向梅清姑姑道:“姑姑既有意差奴才回去勤芳苑,奴才也不敢不从的。”
梅清姑姑喜得眉开眼笑,就拉着我走,笑道:“好!好!咱们这就回去了!”
想起东西还未收拾,便道:“姑姑,我的东西铺盖还未收呢,等我去收了同姑姑走罢。”
梅清姑姑听了,便回身指着几个宫女道:“你们几个去妧伊的屋子里头,把她的东西包好了拿过来,铺盖被褥什么的一律不要了!快些去!”
这些宫女便是方才奚落我的,他们听了梅清姑姑这话,心里便不服气。
为首的一个宫女跪下磕了一个头,笑道:“梅清姑姑的话,奴才不敢不从。只是妧伊在这里是新来的,当的也尽是一些不入流的差事,说话做事时常惹鲍公公生气,我们并无职责伺候这样人。姑姑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们这里多少好人不选,偏偏选她到勤芳苑,奴才还请姑姑再斟酌考虑,换个人倒好些,奴才心里就非常愿意跟姑姑去。”
梅清姑姑听得,便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叫你拿东西你不拿,倒不害臊自个抬举自个儿。我瞧着,你们这起人形容做事也只配在这里混!还不滚去拿东西,等着我拿规矩请你呢?”
那宫女愤愤不平,但梅清姑姑的手段早有耳闻,只得道了是,随几人去收我的东西。
我拿了东西,跟着梅清姑姑回了勤芳苑。
再次回到勤芳苑门口,我像一个苍发老人一般,不由得望了一眼那牌匾上的‘勤芳苑’三个字,这个地方只认得少数几个人,没有人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公正地争取到什么。讨好那几个人,就是唯一的出路。大家都太卑微了,像一粒浮尘,风要你往北飘,你没法往南走,也指不定哪天会来一场雨,你便沉到最深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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