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祁玉很幸运,作为姑姑的干女儿加得力助手,我们像有特权似的,站在堂前侧面台阶上,看着众人顶着毒日头罚跪。
半日过去了,看着众人昏惨惨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从前我也这样跪过,跪到最后姑姑气还没消,我支持不住、又不能不跪,简直快奔溃了,最后还是昏了过去。我有些同情大家,便向祁玉道:“你说姑姑什么时候才能消气?今日这天气,跪不到下午,她们中就该有人昏死过去了。”
祁玉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你就不能小点声儿?就隔着一扇窗,叫姑姑听到你这话,看她不赏你几个嘴巴子!”
我也压低声音,道:“罢!罢!我知道了。大家跪了这些时候了,别人倒不理论,我们屋里有几个人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进宫以来吃的又是一些清汤寡水的东西,还不管饱,照今日这种跪法儿,她们当中定会有人支不住厥过去的。”
祁玉斜眼一瞟,两手叉腰,道:“你真是莫名其妙,操心她们做什么?你们屋里头那些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她们阴阳怪气地嘲讽你的事儿你都忘了?”
我当然没忘,道:“也只有墨微说话可厌些,其他人都还和气。况且,今日是姑姑被皇后娘娘罚了月俸,一时寻不着人撒气,才拿众人出气。”
祁玉道:“管他那么多干什么,要我说,让她们跪!杀一杀这些人的威风才是呢!”
我们正说着,见梅清姑姑出来看视,忙住了口。
梅清姑姑向院中看视一回,见众人空跪着,心里头还不足,便差我和祁玉:“这么轻松地叫跪着也实在没意思,你们去搬些碟子来,摆她们头顶上!”
我听毕这话,垂着头不想动身去搬碟子。梅清姑姑终究是老生姜,她一下就感觉到了我的心思,伸起手来一个转身,我立刻被她一耳光打了个趔趄。
祁玉见了,忙拽着我往厨房去搬碟子。
厨房里,祁玉将碟子往木桶里放,她见我不动手,便问:“你怎么不动手,方才被巴掌打蒙了?”
我道:“大家都跪了这么些时候了,早已跪的腿麻了,身子也不稳了,如今再叫她们顶这些碟子,怎么可能顶的稳?等摔下来碎了碟子,姑姑一生气,更该变着法儿地折腾大家了,我们何必做这恶人?”
祁玉冷笑道:“何以见得搬个碟子就是恶人了?她们只是罚个跪,又不是被砍头,你有什么好心疼的!再者姑姑叫咱们搬,咱们能不搬吗?方才你那脸上巴掌还没挨够?”
这话着实把我给噎着了,我便没言语,也不动手。
祁玉道:“姑姑在那里现等着的,我且再问你一遍,你搬是不搬?”
我垂着头,道:“我实在做不来这事。”
祁玉便不肯再劝我,自己往桶里装好碟子搬了过去。我低着头,跟在祁玉后面也往回走。
梅清姑姑见只有祁玉提着装碟子的木桶,便知是我不肯作为,她先使了眼色与祁玉,令她往众人头顶摆碟子,又补一句:“碟子好生顶着,不许碎!摔了一只,罚跪加倍!”
说罢,朝我走了过来,满眼冲出怒火,脚下虎虎生风。
我早已跪下,哆嗦着向梅清姑姑道:“请姑姑恕罪!大家已经站了好些时候了,再让大家顶碟子,奴才实在有些不忍。”
梅清姑姑心中不悦起来,骂道:“天下人独你善良,独你不忍心,我们这些人就是铁石心肠了?”
我马上知道了自己话说的不当,忙磕了个头,圆道:“姑姑平日里诚心向佛,晨昏三炷香兢兢业业,最是仁爱善良的。今日姑姑实在是被气坏了,一时生气才罚大家跪的,大家心里也知道姑姑不是有意要跟大家过不去。姑姑在这日头底下看视众人,也该站累了,不如就请姑姑饶了大家,也早日进堂里去歇息,奴才倒杯茶给姑姑喝。姑姑您早些放了大家,大家也不至于曲解了姑姑长日里的一片菩萨心肠。”
闻言,梅清姑姑冷笑道:“你牙尖嘴利的,我还真不能不服,只是如今你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不肯搬碟子,今日若不罚你,来日难平众口。再者,众人见我不罚你,必定以为我瞧你是我的干女儿,便徇私于你。”
说罢,左右开弓,狠抽了我两个耳光,喝道:“你滚下去,跟她们同站!”
我摸了一把脸上,好像慢慢肿了起来,我知道刚才梅清姑姑下手的力度,我两腮肯定已被打的通红。我慢慢挪下石阶,站到了人群里。
祁玉看我站了进去,没有说话,也在我头顶摆了一只碟子。
梅清姑姑搓了搓手,掸了掸裙,道:“小小一个黄毛丫头,翅膀还没长全,也学人家强出头。这勤芳苑里头,我既能调教出你,自然也能埋没了你。”说毕转身进了大堂里,祁玉摆完碟子,也忙跟了进去倒茶。
我随众人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已是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又担心微微晃一下碟子会摔下来,少不得强撑着,唇干舌燥。
宫女们都是捞出一条命来强撑,近了傍晚,果然有几个人晕了过去,被抬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