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琰欣颇欣赏他的回应,可见他一脸云淡风轻,登时便起了抬杠的念头:
“你自小便在观中当道童,开始认真练拳,也最多是这一两年间的事。”
“这副时时以习武中人自居的处世之道,是怎么来的?”
沈澄凝视着她,慢慢说道:“是跟您学的。”
姚琰欣很是意外:“我?”
“世人谈起道门中人,大多冠以冲正恬静等溢美之辞,似乎出家人就该是仙风道骨,不理俗事的样子。”
“殊不知这些属于得道中人的素质,却是在武道上精进的阻碍。”
沈澄语气平淡:“然而道观能顶着五家压力直至今日,靠的是仙风道骨,还是拳头够硬?”
“二小姐您无视外人的目光,始终走在正道之上,磨砺武艺而非拘泥体面。”
“若然观中人人也能似你一般,何愁大事不成?”
沈澄察觉到,自己还挺欣赏姚琰欣的性情的,言谈间比预期中敞亮许多。
至于从她身上学得武者处世之道云云,自然全是信口胡吹。
沈澄只是觉得,身处暗流汹涌算计不断的道观,潜心习武、不逐名利的人设有助他活得更久。
表现得对姚家姊妹的忧虑颇为共情,同样是沈澄自我保护的方式之一。
要是他打杂道童的身份不变,道观升不升格,对他的生活有甚么影响?
假如他晋升为入室弟子,道观升格必使邻近州郡震动,平白生出无数风波,也对他修行不利。
卖身给道观作牛马的小道童,就别为上层道爷们的利益伤神了,蠢得要死。
姚琰欣却怎知沈澄满脑子大逆不道的念头,听他把自己捧得高高的,心里自也欢喜:
“且信你三分。哼,要是姊姊问你同一番话,你肯定又是随口另编出一套好听说辞哄她。”
沈澄微笑不语。
心中却暗笑着,还真当你姊姊跟你一样好忽悠?
穿越以来刻苦自砺的时光,倒是因着这偶而有之的笑语闲言,浸染了一丝暖意。
忽然之间,只听市场口传来一阵扰攘,一行短衫劲装的青年推拥着路上民众,硬生生挤到了道观众人跟前。
市场上人有不豫愤恨之色,可瞧着青年们腰间悬着的短铁棍,原本要出口的喝骂便缩回了肚里。
沈澄见众青年精神抖擞,手足有力,身上统一穿着领上绣有叶片的鲜红练功服。
心下已有判断:“是小镇上沈家的人!”
小镇沈家即飘萍掌沈家,与断门剑黄家、钢线拳刘家、回风手李家和崩山拳马家齐名,系为祸小镇乡邻百年的五大地主。
按理而言,正如断门剑黄家与京城黄家能扯上关系,沈澄祖上也该和沈家有些亲缘。
但或许是太早便已分家出去,沈澄原身父母穷得要命。
因着交不起沈氏入冬前加征的田租,被逼把独子卖进道观抵债。
然而仍是挨不过寒冬,早年便已饿死了,那时道观还好心带着原主回家叩了两个头呢。
沈澄现在回想,观中自然是想于他家里最后刮些甚么……
但出家人面皮太薄,怎及得上沈家心黑手狠?
综上所述,小镇沈家与沈澄之间,可说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澄却完全没有想要招惹他们的想法。
这些大家族盘根错节,百年积累不容小覤。
就算来个绝世高手将他们一一挑翻,后续的摊子也很难收拾。
分分钟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反倒葬身在阴沟里。
要向这些大家族出手,不动则矣。
动则必夷灭满门,将大姓九族连根拔起,彻底抹除遭到报复的风险。
这等事情,道观的出家人想干却干不来。
心肠是够毒了,狠性却尚不足。
要是由锋利如刀的姚琰欣出手,倒说不定能……
就在这时,姚琰欣早已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沈青山,你搞甚么鬼?沈家名下仆役数百,良田千顷,用得着来跟大伙儿争几两药材?”
众青年中为首者上前一步,只见他面色苍白,冷眉薄唇,双目似乎有点斜视毛病,看着并不怎么讨喜。
瞥向沈澄等人时的目光,就像甚么也没看见似的。
沈家家主沈红叶长子,沈青山,也是沈家未来的家主继承人。
“明真观在这派药,是谁点头的?”
姚琰欣扬眉道:“惯例如此,用得着谁人点头?”
“五家与道观早已有过协议,镇上凡是户外空旷之地,各家均可使用,不得为此而生争执。”
“难道五家家主亲口向我爹爹作的承诺,能当作狗屁放过便算?”
沈青山冷笑一声:“我爹对明真观观主许下的诺言,自然不会作废,只是……”
“当日与他立约的,是明真观的观主,却不是明真宫或是其他甚么名字道宫的宫主。”
姚琰欣闻言,眼神登时一变。
小镇沈氏果然消息灵通,早已知晓了道观谋求升格的计划!
明真观一旦升格,名正言顺扩展至邻近数郡之地,从此再不用看小镇五家的面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